高原之上,冬风凝结,昏黄的天幕降下冰冷的雨。涧石、偶耕、牧笛、昆仑奴,呆呆站立,感受不到雨,仿佛知觉已经丧失、思想已经停顿。他们来不及为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悲痛惨怛,得得的马蹄声早已将他们惊醒。李正己领着那四名活下来的十将,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冲上高原,要为死去的将领报仇。
涧石马上冷静下来,禀奏李正己:“王献忠甚是猖狂,派遣两员先锋大将,企图刺杀节帅。”
李正己折损大将,本就怒火满腔;被涧石一言所激,愈发恚怒,喝道:“他们现在何处?老子定将他们碎石万段!”涧石指着并蒂将军的尸首,痴痴地说:“此二人已被我射死。”
未等李正己发下号令,四名十将一起冲到山坡上,将并蒂将军尸身一通刀劈斧砍。瞬间,鲜血染红山野,血色折射,将天幕映成厚重的暗红色。张涧雨、许月邻死时紧密相连,死后却如此迅速地化为尘泥。
李正己怒气难以止息,冲着涧石吼道:“你未能将他们生擒,却擅自杀了他们,王献忠若是记恨在心,我儿在他手中岂不是危在旦夕?”他越说越恨,便要斩他首级,送给王献忠以求换回李纳。
涧石忽然仰天大笑,说道:“你枉为缁青平卢节度使,却不知用兵。”李正己因问其故,却听他冷冷答道:“我杀的乃是丰王手下的并蒂将军,此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王献忠胆敢大举挺进直抵浐水,靠的就是这两个人。如今他二人已死,你有三千兵马在此,大可乘胜追击,居高临下,将其一举歼灭。你不仅可以救回少帅,还足以打退敌兵,也好在天下人面前显露缁青平卢方镇的威风。”
李正己捻须细思,甚觉有理,说道:“王献忠不把李某放在眼里,李某便去见识见识他的能耐。”当即下令,三千军马在高原集结,列成阵势,然后疾冲而下,直取敌营。
李正己不肯放过涧石,命他领着三百乡民冲在最前头。涧石不敢抗拒,自料有去无回,索性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咬定牙关,发出号令,让乡民将并蒂将军人头悬在长戈之上,一边冲锋,一边齐声大喊:“并蒂人头在此,王献忠早早受降!”
王献忠此时正坐镇军营打着如意算盘:满以为并蒂将军会取下李正己人头回来报功,再不济也会同李正己修好,双方兵马互不侵犯。岂料高原之上,缁青兵马铺天盖地疾冲而下,并蒂将军人头高悬。
得知军情,王献忠惊慌失措,急命摆阵迎敌。射生手未及弯弓搭箭,三百乡民已杀到眼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一大片。营中吐蕃兵见了,以为是浐河东岸的泽路大军掩杀而至,人人惊慌、个个丧胆,乱哄哄往后撤退,自相践踏、死伤累积。李正己在山坡上看清形势,信心大增,又发号令:务必救回少帅李纳,倘有生擒王献忠者,位进十将。
王献忠军中没了并蒂将军,果然威力大减、士气不振,除了没命撤逃,毫无抵抗之力。王献忠见射生手死伤殆尽,吐蕃兵也多半靠不住,急催战马向西逃窜。李正己命四名十将率军痛击吐蕃兵,自己带上一队轻骑,死死追在王献忠身后。
王献忠奔到荒野,回头一看,见囚禁李纳的马车尚在身后。他为保性命,便命兵士打开囚笼,将李纳抛在路上,自己一步也不停留,急匆匆西逃而去。
逍遥谷诸人,还有屿蘅,其实就在王献忠军中。只是南浦云中了齐玉轪一掌之后,内伤极重,只是表面无事。他想保存逍遥谷实力,因此只是随军行进做做样子,实则不愿为丰王卖命征战。
南浦云强压剧痛,跨上马鞍,见王献忠率领的三千军马已然溃败,逍遥谷纵然出手也无济于事,于是跟定王献忠,往西逃奔。屿蘅一直被套在布袋之中,身子蜷曲在马背上,一路狂颠,几番背过气去。四大名花每每听她没了声息,便呼唤薛延龄,薛延龄在布袋上敲打一番,为她点穴,将她点醒。屿蘅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一片混乱,生不如死,只期待能重新见上师父一面。
李正己追上了李纳。他急急下马,为李纳解去绑绳,父子相见,泪眼迷离。他只挂念儿子安危,如今儿子得救,也不去追赶王献忠,当即传下号令,鸣金收兵。缁青兵马杀敌无数,得胜回撤。
吐蕃兵尚余千余人,急匆匆往西逃遁。正在溃逃,前面有大队军马往东开进,原来是小相勃突尼领兵前来。两股军马会合,又有三千兵力,吐蕃兵一时士气大振,重新往东杀来,不多时便与缁青兵马相遇。缁青兵马刚才借着地利,突袭而下,实是势不可挡,可是现已冲下高原,兵力也折损不少,身处平川,见敌兵反扑过来,立即慌了手脚、阵形大乱。
李正己传下死命令,命众兵将死死扛住吐蕃兵,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可怜缁青平卢一众子弟,被吐蕃军队的钢盔铁甲碾轧,纷纷倒下、血肉模糊。而李正己早已不在战场上,他和十将一起,护定李纳,逃回高原之上。
缁青兵马遭遇吐蕃大军的消息传到了浐水东岸。可是李抱玉仍然隔岸观火,拒不发兵相救。李正己站在高原上,俯瞰西南,见三千缁青兵马被吐蕃劲卒蚕食殆尽,慨叹一声,忽又释然说道:“我缁青平卢远在溟渤之滨,原无闲心来这关内之地与吐蕃人争短长。如今父子团聚,不如早还海滨。”
他们父子相携,矫首东向,扬鞭催马,径回青州去了。才下高原,见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