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一世的三姨娘死了,亏气亏血活活熬了几个月,终于咽了气。
如今裘府上下谁也不敢提丧事的茬,生怕被划为三姨娘一党。想着名震一时的景阳城名角竟沦落到无人收尸的境地,莫愁也是唏嘘不已。
莫愁本不爱管家里闲事,她和三姨娘也没半分交情,可总不能眼见着那尸体烂在后院。再加上全府上下也就她生死无畏,百无禁忌,所以她也只好此时铁肩担道义,挺身而出了。
大夫人眼角的鱼尾纹都快甩到天灵盖上去了,她攥着莫愁的手说,“那贱皮子本就是野地方来的,如今死了,就让她野地方去吧,横竖进不了祖坟,扔在哪不一样?”
莫愁看着大夫人那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高兴模样,多少是有点不自在的,好歹也是条人命。但莫愁也明白,大太太是恨死了三姨娘的,这也情有可原。
二姨娘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服侍主子久了也就赏了这么个名分。二姨娘胆小,听话,肚子又不争气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所以大太太向来不难为她。二女共侍一夫,相安无事地过了半辈子,可偏偏在大公子都十七了那年,裘老爷领进门这么一个狐媚货色,把这个家搞得是天翻地覆。
三姨娘是真得宠,原先的一妻一妾加上两个儿子,都撼动不了这女子在裘老爷心中的位置。
大夫人闹得差点被休了,两个儿子带着二姨娘跪了整整一夜都没用,最后是请莫愁出来说的话,方才作罢。可这人世间就这么残酷,莫说你三姨娘是个被赎了身的戏子,就是帝王将相,再有手腕再叱咤风云,在死亡面前依然不堪一击。春生秋死,蟪蛄奈何。
莫愁起身给大夫人倒了杯茶,稳稳地送到大夫人手上,“娘,我觉得可不能这么说。当年的事儿我都看在眼里呢,我知道您恨她,可再可恨,不也没能耐蹦跶起来和您斗了么?您已经是赢家了,咱得把赢的姿态做漂亮些。”
大夫人没喝茶,扬了扬脖子示意莫愁说下去。
“横竖都死了,咱家大业大,不给打棺材还不给个草席子么?传出去也损了咱裘家的名声。男主外女主内,这院子里的事儿说白了都是您做主,这姨太太死了连个发送的人都没有,说好听的说您是个妒妇,说不好听的还以为您没能力管家呢。”
莫愁顺势坐在大夫人脚下的台阶上,给大夫人捶起腿来,“娘,只要您在爹心里有位置,别说这做了鬼的三姨太,就是再来个十个八个的,您也不怕。”大夫人轻轻拍了下莫愁的头,笑着嗔道,“小丫头,净胡说。”
莫愁撒娇似的在大夫人腿边蹭了蹭,“现如今爹不在家,下人们没人敢去后花园收拾这烂摊子,索性不如我去。我就和爹说是您让我去的,这个顺水人情送出去,让您和爹都有个台阶下,爹也感激您。”
大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摇起了头,“不行,你一个小丫头去发送那死鬼,吓着你可怎么办?”说着用手搂住了莫愁的肩膀。
莫愁心底暗笑,自己轮回转世几万年,隔断时间就得去地府报个到。油锅里炸的,刀山上扎的,列火上烤的,可谓煎炒烹炸,什么样的鬼她没见过?思量至此,突然想起孟婆汤那五味杂陈的味道,莫愁不禁暗自吐槽,那是真难喝啊。
可这点小秘密毕竟不能与人言,莫愁只能靠着大夫人的腿撒娇道,“这世上就娘对我最好,娘放心,莫愁不怕,莫愁吃过的苦比这多多了,有娘了莫愁就什么都不怕。”
大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莫愁,把她搂得更紧了,多机灵善良的孩子,都是这苦命练出来的。大夫人在心底暗暗起过誓,自己有一口气在,都不能再让这孩子受委屈。
莫愁差人去置办葬礼用的物件去了,自己买了些纸钱回来,也没多揣,随手抓了一把就往后院走去。
三姨娘所住的院子说叫后院,其实是个别院。
听家里的老佣人们说,二十几年前这院子本不是裘家的产业,院里原本是住着位姑娘,据说顾盼生姿,是个极讨人喜欢的丫头,与还是二十几岁少年郎的裘老爷情投意合,本是要嫁到裘家来的。
可不知为何这丫头一个青天白日里竟然说死就死了,没病没灾的,据说和下人聊聊天就咽气儿了。
后来裘老爷为了纪念这姑娘就把那宅子买下来打通做了后院,但常年没人住,加上那姑娘死得蹊跷,常人觉得晦气,也就荒废了。
这故事讲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甚是可笑。可即便有诸多说不通的地方,口耳相传的,竟成了裘府上下津津乐道又不能拿上台面的秘辛。
莫愁推开虚掩的大门,一棵合抱粗的桂花树挡住了视线。正是九月,空气中萦绕着浓郁的甜香味,莫愁差点打出喷嚏来。这场景,竟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莫愁甩了甩头,继续向前走去,后院以前本就是一户人家的宅院,所以格局甚至要大过前院,绕过桂树,路过影壁,便是一个外方内圆的小花园。
小花园的外圈的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角落各自摆放着几个形态各异的石凳。内有圆形花坛,不知是已经入秋的缘故还是长期无人打理,花坛里近乎没有什么活着的花,反而是荒草丛生,非硬生生地去应和这悲凉的境地。一湾细蛇一般的池水横穿花坛而过,不知是活水还是死水,绿色的浮藻成片,看不出水里还有别的生物没有。
整个院子有着一种逡巡不去的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