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局动荡,柔然的动作便又多起来。
据传这新任的可汗阿那瑰,正如尔朱荣一样,是百年难遇的一位族长。
“尔朱酋帅,本王敬重你是有勇有谋的武士,何必为了北魏的天下如此卖命?你看看,为了镇压四方流寇,这些年你折损了多少契胡兄弟?更何况,如今清河王已死,朝廷为元叉把持,尔朱军若还听他差遣,岂非助纣为虐?”
两军对阵,阿那瑰不慌不忙,动情晓理地先给尔朱荣来了个下马威。
柔然人不会说汉语,契胡族却懂得胡语。可尔朱荣知道自家兄弟断不会因为这番言论就动摇了军心,他正了正脸色,却唱起一支歌来:
“闻有匈奴主,杂骑起尘埃,列观长平坂,驱马渭桥来。”
“阿那瑰,这首歌你难道不记得了?两年前你继任兄长的王位后,平不了内乱就投了朝廷,在洛阳好不风光;如今朝廷有难,你便起兵造反,不配和我契胡谈什么忠义!”尔朱荣神情严峻,将手中的长矛向下一指,“我尔朱氏素蒙朝廷照拂,在秀容一带安稳了百年。如今家国有难,自然出手。说句犯上之言,即便任由六镇的部族长驱洛阳,也动荡不了皇城半分。柔然王何必多话,你要率部过平城南下,就得先过了我尔朱荣这关!”
阿那瑰对这百年才出一人的契胡首领早有耳闻,今日初见,本以为空有一副好皮囊,此话一听,则顿觉名不虚传。
这几年来,瓜州、肆州都先后叛乱,北方六镇也频出暴民。但只要是尔朱荣出兵镇压的起义,无一不成功,他还广络人才,在降兵中度情任用,归附者无一不对他死心塌地、心悦诚服。
如今,阿那瑰对抗的早已不是契胡的自家行伍,而是纳含了四方降将的精英军队。
他的柔然骑士比起尔朱军何如,阿那瑰心下其实并无胜算。
而这位新任的柔然王虽然对朝廷是一副反复小人的嘴脸,可尔朱荣却也听闻,阿那瑰不止治军有方,待族中兄弟也颇仁义。甚至有传闻他因膝下无子,将来欲让位给部落贤能的。
而且尔朱荣揣度着,连汉语也不会说的柔然王,哪里能读过什么禹舜尧汤的圣贤故事?不知古意而能有这番器识,便更是难得,因此其实也对他颇有好意。
眼下看柔然军并非三头六臂的精壮之师,尔朱荣已觉稳操胜券,本欲好言相劝之际,忽听得后方杀声四起。
回马一看,几支柔然军竟从土里冒了出来,正杀向后方步兵,前方阿那瑰也带着队伍冲将过来。尔朱军登时乱作一团,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就此陷入围困。
“酋帅!斜后方的草场都被挖空了,柔然军埋伏已久,如今阵形大乱,不宜迎战啊!”尔朱天光说着,和尔朱兆一起杀出条血路来,掩护着酋帅往回逃去。
尔朱荣狼狈不堪,正心痛着尔朱军的折损情状,忽听得背后一阵鸣金,柔然军竟就此散去。
阿那瑰笑着高声说道:“此番埋伏偷袭,非君子所为,本王只是想给北魏朝廷一个下马威,酋帅可得想清楚,要不要拿兄弟的命替昏君做走狗。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柔然军回马退去,一时风烟四起、腾沙百丈……
尔朱荣连忙下马细查,只见尔朱军虽有伤亡,却并不惨重,心下当即明白,原来英雄两自相惜,阿那瑰挥兵下手亦有所敛藏。
尔朱荣思绪万千,默默向北拱了手,翻身上马,自卷残骑回了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