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菡逃出来后,先按照许沉和林绫的吩咐找了污泥糊了脸,又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想要爬上去,无奈折腾了半天,还是在树底下晃悠,只得在树下胡乱睡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许清菡就悠悠醒转过来。她摸了摸身上,许沉的书信、蒋怡真给的银票都还在,便趁着追兵没来,往京城的方向匆匆走去。
走了不多时就感到头脑发昏、双腿沉重,背上的鞭痕浸了汗痛得厉害。
原来在爹娘身边尚不觉得,他们生性豁达,又经过大风大浪,也影响了她的情绪;又有桃夭灼华等一干人陪侍左右,使许清菡暂且忘记了这些痛苦。
如今自己孤身一人,浑身泛酸,举目无亲,不知道会不会有差役追来,回京之路又尚且遥遥无期,一路上不知要费尽多少凶险、多少挫折……
许清菡悲从中来,疲惫、饥饿和迷茫一下子就压倒了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她蹲在地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泪水将脸上的污泥洗成一道道纵横,隐约可窥见清丽的面庞。
许清菡却毫不知情,她哭累了,抹抹泪,又鼓励自己要重新振作起来。
她从怀里取出干粮,东瞅西看,捡了个熟鸡蛋来吃,这东西容易坏,得先吃掉再说。她不敢多吃,略歇一歇就又匆匆忙忙走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许清菡的脚两天前就起了水泡,灼华细心地把它们挑破,现在已经起了茧子。孤独的旅程最可怕,和亲友们一起一日走四十多里路还可以说笑,这眼看太阳明晃晃的才到中午,许清菡已觉得双脚火辣辣地疼,实在累极。
又勉强走了一小段路,许清菡找了个小山坡的背面歇了。
去岭南的路和湖南到京城的路线有些偏移,走到这里,才渐渐有些流民出现。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奔波,无一不是面黄肌瘦、满脸倦怠。
许清菡靠在树干上吃着干粮,观察着他们的行为,暗暗模仿,但求泯然众人,躲避灾祸。
没想到许清菡的干粮很快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这些流民因为逃荒,大多数都没有足够的干粮,一路乞讨而来。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加上长途跋涉,早已经饿得眼冒金星。
如今蓦然看见这么一个举止文弱、身材瘦小的后生,还吃着干粮,不禁眼泛绿光。
“咱不做这缺德事,走吧。”有人摇摇头,拉着同伴远去。
还有些人踌躇一番,也走了。
这时许清菡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她慌忙把干粮塞回怀里,站起身拔腿就想跑。
“慢着!”两个壮汉狞笑着把许清菡拦住。
二人身材高大,皮肤黑黝黝的,身上混合着汗味和馊味,声音沙哑,像是长久不曾开口说话。
显然他们是仗着人多有力气劫粮来了。
许清菡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忙又从怀里掏出刚才的干粮,阿顺取容地递了过去。
两个大汉眉毛微皱,露出不满的神态。
许清菡又从怀里掏出了近一半的干粮,哀求道:“壮士们行行好,这是我全部的干粮了。你们放我一马吧。”
虽然刻意压低声线、加粗声音,但许清菡的声音还是十分稚嫩。
其中一个大汉看了看许清菡略微鼓起的衣服,显见是里面还有余粮,当即不满道:“这厮说谎!老二,我们自取了便是。”
两大汉说着便伸手像许清菡怀里摸来。
许清菡惊慌失措,当即只想到保住书信和银票要紧,因此越发紧紧护住胸口,又哭喊起来:“救命啊!抢劫啦!救命啊!抢劫啦!”
声音又高又尖,穿透力极强。大汉们十分不耐烦,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快了事才是正经。当下不再废话,由老二摁住许清菡的双手,老大自去摸她怀里的食物。
许清菡又急又羞,额角生汗,越发不要命地叫嚷起来。此时一个男子几乎是从天而降,大喝道:“住手!”
两个大汉回身一看,见只是一个看着颇为瘦弱的白面书生而已。便不再搭理,继续搜刮起来。
“竟然还有这么多银票!”老大满脸惊喜。老二一看,也乐起来。唯独许清菡急得焦头烂额,又恨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老大还没高兴太久,这书生猛地给他脖子后面来了一下,顿时软软地倒了下去。
老二急了,扔下许清菡,举着拳头就要往书生脸上砸去。
书生微微一侧,便躲开了那一拳。
随后也不知他怎么动作,人已经绕到了老二后面,同样来了一下,老二也软软地倒在了老大旁边。
许清菡吃惊地微张开嘴——就两下,这两个就没了?这功夫,恐怕是校尉才会有的吧。
随后又想起自己处境,不由担心起此人是否要救人劫财。
有了前车之鉴,她也不敢再将银票往怀里塞。想了想,她笑道:“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下佩服佩服。这些银票,在下就送给好汉了,略表心意。”
没想到书生一言不发,许清菡更加惴惴不安,难道他连这些干粮也要?许清菡十分纠结,没了干粮,她真的要一路乞讨着到京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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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江飞白只是被她的笑晃花了眼。
他刚刚见两人行凶,本来想直接走过去的。
一路上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人饿极了的情况下,别说是抢粮食,就是树皮草根也吃,史书上还记载着易子而食的事情。
哪怕他现在救了这些人,那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