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走出宫门,撑开了那面伞。≌菠≯萝≯小≌说
下雪了。
玉京入冬之后的第一场初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黑夜之中,无声无息的多了诸多的白色,可以想象,明日的玉京,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他又回到了小楼中。
端来了一个火盆,取一些纸钱,点了火,蹲在刍荛的墓前,一片片烧着。
“当初带你去徐国公府,其实是想你多见见世面,一来莫要走入歧途,二来心中也有些底气,好让你知道,咱家啥也不缺,不必要委曲求全,让荆芥那么小的孩子去忍辱偷生。
本想这样告诉你,莫慌,莫怕,也莫急,可你还是急了。
义父在玉京混了一辈子,还能怕那几个人不成?
你都忍了那么久,为什么这一次不多忍一忍?”
陈六语气落寞。
“义父本想着,等你来年开春,便送你南下,好让你消解心中急躁,带着荆芥去过该过的日子,若是过个十年八年之后你还想报仇,那时候再慢慢去杀,杀多少也无所谓。
早跟你说了,玉京城里规矩多,多到义父也没有办法,留在这里,只能像义父一样,变成个废人,畏手畏脚,什么事都顾虑一下。
人呐,一想的多了,便复杂了,味道也就变了。”
陈六把最后的一叠纸钱扔进火盆里。
“你本就是江湖人,不该扯你进这摊浑水之中,江湖人,本就该干江湖人该干的事,是义父错了。”
他看着火舌在雪中舞动,低声道。
“原谅义父这一次吧。”
“荆芥你不用担心,有二哥的孩子护着他,玉京城里没人能欺负他。”
陈六取出一坛子酒来,倒了半坛子在坟前,然后将剩下的半坛子放下,缓缓起身,去屋里取出一个木匣来,撑伞,锁门。
天地白茫茫一片,他就平静的走着,最后走到了垂星峰上。
他看着那剑舍两字,笑着点点头。
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秋君身前,秋君睁开眼睛,发怔的看着陈六。
“陈六爷?”他疑惑道。
“我要走了。”陈六取出那个木匣放下,缓缓道:“这个东西你收下,若是日后荆芥长大了,你自己留着也好,传给他也行。”
秋君看着木匣,只以为是刍荛的遗物,道:“我晓得了。”
陈六点点头,看着亭子内挂着的飞光,目露追思,对他道:“这是他给你的?”
秋君一怔,虽然了然到陈六口中的他是谁,心中略有震惊,点头道:“是陛下给我的。”
陈六一笑,道:“你不喊他大伯么?”
“您……”秋君一脸震惊,这件事情除了他和周帝,就只有他两个徒弟和青鸾知道了,而这几个人都不可能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你满月的时候,我还送过你一件礼物,一柄叫做吹雪的剑。”
秋君骇然,失声道:“您认识我父亲?”
陈六点头道:“他是我二哥,当年我们几个都曾在军中任职,陛下是老大,你父亲是老二,宁远山是老三,徐开天是老四,死了的张恒水是老五,我是老六,算起来,你应该喊我六叔。”
秋君彻底懵逼。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些人背后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那您……”秋君忍不住出口问道。
陈六摇摇头,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秋君怅然若失,随后也了然了,当年他父亲到底为何离京,好像除了周帝再无第三人知晓。
“是了,这件事……过去太久了。”秋君意有所指,心中还是不肯轻信陈六毫不知情。
陈六一下子便猜出秋君所想,叹息道:“二哥的事,我是真的不曾知晓,那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毫无征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明白了吧,至于到底为了什么……你也说了,已经过去太久,又何必苦苦追问。”
秋君沉默。
他刚才想问的,其实就是当年的未央宫变之事。
问清楚这件事情,他便能知晓,他父亲当年到底是自愿离京,还是被迫离京。
也只有弄清楚这件事情,他才能去推测,他父母如今是不是还活着,他的那位大伯,周帝到底……
可惜,事涉帝位,这件事情又过去太久,他想追查真的是太难了。
这些都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除了他,无人知晓。
他本不该这样问出来,可是面对陈六,他便是这样问了。
这只是他们见得第二面。
他对陈六,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也是了,这样一个人应该值得信任。
能让刍荛这样身怀大仇的人,到死都想着报恩,宁肯死都不肯将其牵扯其中的一个男人,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我,知道了。”秋君低沉道。
“陛下,其实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他缓缓道:“只是,在那个位置坐久了,又经历了丧子之痛,有时候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他的本心了。”
陈六看着秋君。
“若事不可为,有时候退一步,未尝不是好事,你还年轻,时间还很长,许多事情都不必勉强。”
说完这句话,陈六缓缓起身,笑着道:“我该走了,今夜冒昧前来,不是来逼着你认亲的,只是有些后事不得不交代一下,雪大了,一会儿便不好走了。”
秋君看着陈六的身影,在雪幕中消失不见。
他仔细的回想着陈六说与他的最后一句话,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