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这样寂静。
东州大陆的某一隅,有一座玉砌雕阑,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此时,宅院中正灯火辉煌,一片光明。男子女子言笑晏晏,各种嬉笑逗乐声不断从恢宏的大宅子里传出,让府外来往闻得此声的匆匆行人,都不禁略微顿足。
认了这蹉跎命运的人羡慕府中之人生了个好人家,从而越发厌弃自己生不逢时的命;心有不甘的却又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人,便会仰天悲呼一声“此等纨绔,怎配如此”,尔后愤愤远行。
比之前院的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一处充满荒败之感的后院却是无声无息,在这豪华的宅院中,显得格格不入。
柔和月光潺潺倾斜,透过陈旧的雕花镂窗,稀稀落落地洒在地上。屋内无烛,一身洁白长袍的男人站在窗前仰望夜空,深幽的墨眸映着黄白月儿,亮如星辰,然而细看之下,却是抹不开的死寂与深深的思恋。
外面,敲门声响,好一会儿后,寂然不动的男人方才转身,“进来。”
淡漠的语气,不染一丝人气。
浅蓝劲装的男子推门而进,抬眼见到那个半隐暗中,即使是暖黄的月色也藏不住他满身孤寂的男人,他不禁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把这个刚得的消息告知这个男人。
“说。”
单调的字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他浑身震了一震。他忙躬身恭敬道:“主子,公山慎于前日单独宣见郡主,谈话内容不知,但据手下消息称,应是与郡主的婚事有关。”
听得此言,原是冷然不动的男人蓦地迸出犹如陷入黑暗深渊般死沉的恐怖气息,他脸色冰冷如霜,盯着对面属下的目光如结冰利刃。
对面的属下——库霖的后背冷汗涔涔,心中叫苦不迭,主子啊,不是他让郡主跟别人成婚的啊……
一灰衣道袍的老者从门外进来,看到男人如此,心下了然,他面容严肃,唤道:“月华”
月华闻声,转眼看向老者,他的目光有些木然,又带着浓浓的恨意,不知是恨这消息的内容,还是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老者心疼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一旁的库霖先行出去,嘱咐了一句,“让你们的人护好那丫头。”
库霖担忧地看了一眼满身冰霜的人,见老者朝他点头,方才放心退下,“是。”
老者松下沉着的苍老面容,上前拍了拍月华的肩膀,关切道:“华子,现在的你不宜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师傅……”
过了好大一会儿,月华方才出声唤道,往日清朗的声音变得沙哑,淡漠不再,有的只是深深的隐忍。
“为师知你对那丫头有情,知你一向聪明,所以为师也不曾想过阻止,但为师却不知你竟为了她能做到如斯地步,如今想来,当初算得这一初相之时,为师就该过来阻止的。”侗阑绕过月华,站在窗前,沧桑淳厚的声音里是对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浓浓疼爱之意。
狠自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月华恢复神色,又是一身的淡漠凉薄之气。他转过身与侗阑一齐望天,声音低缓,“如果是之前,我希望师傅能来阻止,但现在……”
融入了心头的血,又要如何阻止呢?
软绵白云半遮金黄日头,微风不燥,阳光正好。院中树头的青叶渐现淡黄,清风拂过,叶儿徐徐飘落,在空中打几个旋儿,仿若黄蝶。
景好,只是无人欣赏。
穆柳在院外拦下无心越礼的常恒后,便进院瞧见那个以书盖脸,半躺藤椅,好不闲适的少女,她摇摇头,上前轻声唤道:“郡主,常公子想见你,现正在院外等候。”
抬手拿掉脸上的书,芷沅撑起身,理了理微乱的长发,她有些无精打采。
“让他过来吧。”
自前日她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是精神不振的状态,即使穆啸天过来询问,她也只是随口应付了几句,并不多说。穆柳看着芷沅有些阴郁的小脸,心下虽是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应声出去将常恒带进来。
不一会儿,芷沅便见那个fēng_liú不羁的红色锦衣少年缓步跟在穆柳身后,向来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俊脸难得的露出为难之色,她轻笑一声,调侃他道:“师侄儿,我这儿可不治便秘啊!”
常恒走近,忽而听她这么说,直直愣住,转瞬一想,又明了她的意思,俊脸顿时一黑,往穆柳准备的椅子上用力坐下,一面咬牙切齿回道:“我肠胃好得很……”
可他刚来那难看的脸色,可不就像是便秘嘛?!
无心与他继续贫嘴,芷沅问:“你过来有事?”
常恒嘴唇微动,看向她的目光下意识下滑,正好看到放在她膝上的《药经》,心中涌上不可言状的喜意。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积极,居然还去看这枯燥无比的玩意儿?”
芷沅垂眸,看着膝上的草绿书籍封皮,感受着它在自己膝上的重量,心头似也沉沉的,她抬起头,秀眉微蹙,语气已有些许不耐,“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的她可没心思陪他唠嗑。
常恒凝视她的双眼,此时,那如水般清透的琉璃正倒映着他的身影,眼中的不舍从他眼中倾斜而出,他看见了。他心头一震,忙敛下眼睑,只是一瞬,便再次抬眼看她,却发现……
她没有发现……
自己的异样情绪,自己对她的……她没有发现?
常恒扯了扯嘴角,原本的惊惧倏然消散,只余淡淡苦涩。
万般相聚,终须一别,可笑一向洒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