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如水。
万物歇息于黑暗之中,远离华都中心的郊外,屋院二楼一点烛火映在窗纸,不时闪烁。
楼上陈设简单,却不失精雅。进门处放有红木圆桌,桌上热茶袅袅生烟。右侧靠门处则是一排书架,架上摆满地理文化、兵书阵法等书籍。一座屏风——屏风画上单一只血色圆月,置于房中,隔开雕花红木镂空床,使房室一分为二。
西窗开启,夜风拂过,一个少女站在窗前,满头青丝随风飞舞,遮挡的容颜似真似幻。她缓缓伸手,感受风拂过指缝间的温柔,带来心尖上的颤动。她想,风从远方吹来,吹过万物,万物中自然包括挂在天上的月儿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放下手,转身应答,脸上的迷茫惶惑消失殆尽。倚靠窗桕,看着来人,她嘴角勾起,是一如往常的邪痞。
“他们呢?”
“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来人话落,东窗响起异动,然后那扇由内紧锁的窗子便自顾地徐徐打开。房内二人看着突然大开的窗户,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外面夜色深沉黑暗。
“听说吕大人近期日子不大好过,全因某只大盗所到之处,就一扫而尽。看来今晚,我们可以让吕大人睡个好觉了,阿言,你说对不对?”
须臾尚不见人影,她挑眉痞笑,朝房内另一人调侃道。
站在房角处,许长言嘴角轻抿,依然是那副恭默守静的样子。
“嗯,待会儿我去找吕本……”
话未落,窗外蓦地闪进一人,只两下便跳蹲到木椅,身手灵活如猴,刚坐定,他便一脸委屈地控诉,好歹我也叫你声哥呀,你咋能坑弟,去找那老小子呢?”
“旺子,不是阿言要找,是我叫阿言去找的哦!”
芷沅走来,也坐在木椅上,她斜睨周旺,笑意盈盈。
“姐,别啊,有啥事儿尽管和弟说,看谁不爽,也给弟说,弟帮你把他扒得一毛不剩,哭爹喊娘,穷得只剩装龟孙……”
从椅上一把跳下,周旺躬腰站在芷沅身旁,一脸谄媚的样子,让许长言简直不想直视。
芷沅瞅着眼前只比她小一岁的少年,忍俊不禁。任谁也想不到把华都富人家搅得鸡飞狗跳,把京兆尹吕本弄得心神不宁,誉为“飞豹”的毛贼,一身青色布衣裹住那明显营养不良的瘦弱身子,明明是屁大点的孩子,偏要弄张豹皮披风,斜过左肩。记得当日问他为何,他拿过之前从她那儿学来的新词,只把头一甩,道:“拉风!”
“周旺哥,你怎么可以又这么,这么……”陈小雾蹦跳着推门进来,瞧见好多日子没见的周旺,又这么狗腿谄媚,脸上的欣喜变成了纠结。
“我又怎么,怎么了?”没想到陈小雾今日也会过来,周旺下意识直起腰,脸上闪过一瞬尴尬,却用不耐烦的语气,撇嘴反问。
“又……”
“小雾。”
听见陈子轩语气严厉,陈小雾连忙住嘴,眼泪忍不住往上涌,在烛火之下,在众人眼神下,愈发晶亮。
许长言从屋角走上前,经过陈小雾身边时,脚步不停。他不知其他人如何想,只他看来,不过进府将近一年,比起以前,小雾实在娇气了许多。
先前的笑意早在他们进来时便收住,芷沅扫过站在门边的二人,淡淡道:“天晚了,子轩带小雾先去一号那儿休息。”
她向来是懒的,只为了方便,便将屋里的房间以号数代替,而一号,便是客房一号。陈子轩垂头答应,转身开门,拉上小雾,顺手关门,一气呵成的动作似是惟命是从,然而,同他一起站在门外的小雾,看到的是他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神情似嘲似戚。
“郡主……”
芷沅抬眼看站着的许长言,见他并没有犹豫不决的样子,倒有些好笑,她示意他有话就说,也不见他开口。直等了好一会儿,才听他用肯定的语气道:“子轩信得过。”
闻言,她一愣,眼神扫过许长言那张眉清目秀的脸,此时满是认真肯定。望向那扇被周旺撬开的窗户,窗外的黑色在这瞬间,看上去也多了些许暖意。
当初她之所以把他们收于麾下,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们需要庇护之所,她则需要得力属下。如今,虽说她将他们放在心上,但对他们,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利用,不会为他们放弃一切,但却需要他们的绝对忠心。
她将眼神从夜色收回,转头再次看向眼前二人,最后盯住许长言,道:“我知道。”
沉默寡言的许长言是心细之人,他发见她眼中那隐藏在寒冰之下的感动,不由心中叹气。他很清楚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从开始就明白。
此时的他,为了她,不惜揣度昔日亲如兄弟的陈子轩,把自己伪装得冷硬如铁的她受了感动。可他很明白,如是陈子轩,他也会如他这般为她将所有都考虑周全。想起方才的陈小雾,许长言思忖,或许他不确定的只有一点,那便是陈子轩会不会为了她,怀疑他至亲的妹妹陈小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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