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西南,星夜兼程。
人若有了目标,人心便永不知疲倦,但人心不知疲倦,人身却已是强弩之末。
连走三天三夜之后,乔恩终于坚持不下,一头栽进黄沙之中。骆驼通晓人性,见乔恩倒下,当即也停下脚步,迎风跪伏在乔恩身旁,为他遮挡寒风。
他如腾云驾雾,梦回江南。他知是梦,却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只因那梦太过美好,亦太过完美。
有道是: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南唐后主以此来思念故土,而他却偏偏以此来思念故人。
他,是乔恩,也是青龙首。
人前是公子,人后为恶魔。
即便栽倒在地,他也意识清晰,只是浑身上下已没一丝力气,困得只能睡觉。
狂风呼啸犹如江风掠耳,砂石拍打亦如杨柳拂面。
西北的寒冷比起江南来说,多了些皮肉撕裂之痛,少了些脾脏阴寒之罪。
他闭眼,眼前又是洞庭湖畔碧波亭的景象。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他与她曾在此相见,相识,相知,相恋。
她曾在此为他轻舞翩翩,圣洁如仙。天上人间。
她曾在此为他恣意洒墨,诗起月落。佳人相诺。
如今她性情大变,心中一丝温存却难掩凤凰刺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若非他,又怎会令她卷入这混乱之中?
心寒,身也寒。
忽然,浑身如被无数冰刃切肤刮骨,痛寒之至。潭面应痛而碎,碎得一塌糊涂,碎得看不清潭面所映的一切。他且当自己长眠于佳人怀中。
物极必反,寒极必暖。
一阵昏沉之后,他发觉浑身依旧无力,一团烈火在身边熊熊燃烧,正抵了冬日的凛冽。
睁眼,星光如漫漫长河,掩盖了明月。两只骆驼分卧于两旁,篝火就在眼前跳动,如南宫千雨曼妙的舞姿。
远处,一个身影来回踱步,时而大步时而小步,口中不停念叨,没过一会,又盘腿而坐,久久不动。
乔恩审视良久,才知自己因疲惫而昏倒,若没猜错,正是面前此人救了自己。此时他已经口渴腹饥饿,但心中警惕却丝毫不减,于是带着沙哑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闻言,晃了晃脑袋,紧接着丢来一只酒葫芦。
乔恩伸出一只手,刚触到葫芦,却没想那人丢一只葫芦竟还带着内力,忙用双手才接稳葫芦,打开葫芦盖正准备痛饮一番,却又心生疑惑。
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不示出真正面貌?他这葫芦中是否下了毒?
疑问一出,他便自责多疑,若那人想杀自己,为何要救?
此时他已口干舌燥,顾不得太多便仰头痛饮。
细腻甘甜,似江南女子那般温婉动人,饮之如立于长江之边远眺如画山水,亦如坐于洞庭湖畔,与佳人一醉方休。
他没想到如此甘露,竟令他如获新生,一时间浑身便都有了力气。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酒葫芦里装得并非是酒,也非是什么仙境甘露,而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感,甚至熟悉的记忆。
酒葫芦里装的是水。
饮水怎会有如此奇妙之感?
是渴极了而产生的幻觉?
还是他味觉出现了问题?
只有乔恩知道原因,或许那个救了他的人也知道原因。
这水,是庭北的水。
乔恩居于万孤城近一个月,日夜喝得皆是雪山融水,生涩质硬,如西北寒风,亦如大漠狂沙。
庭北之水取于长江洞庭,虽也是源自雪山,却历经无数山川树木的洗礼,来得比大漠雪水更加甘甜柔软,细腻可口。
他沉醉,醉得一塌糊涂。
一壶庭北水,如见相思人。
“你究竟是何人?怎会带着庭北的水来大漠?”乔恩问。
那人缓缓起身,仍旧背对乔恩,说道:“我自庭北而来,自然要带庭北的水。”
乔恩听着这声音耳熟,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庭北结识的哪位朋友与这声音相似。想起朋友,他心中便又是一阵绞痛。
朋友?
他可还有朋友?
自八门宫一战之后,青龙首身份暴露,不知有多少朋友还愿意与他乔恩为友。
“你自庭北何处而来?为何来到大漠?”乔恩又问。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乔恩隐约见到那人从腰间解下佩剑,随意向后一掷,那柄剑连剑带鞘不偏不倚正好刺在乔恩面前黄沙之中,距离他鼻尖仅有咫尺。
“你可还记得此剑?”那人问。
乔恩眼看这剑外包裹着一层麻布,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龙吟?”乔恩试探道。
那人道:“媛儿让我带庭北的水给你。”
乔恩确信此人就是荆宇。
那人又道:“我曾说过,你带上面具是青龙首,摘下面具便是乔恩。天龙会若不在江湖作乱,你我仍是兄弟。”
说罢,那人转身过来,走到乔恩面前,面无表情。
乔恩道:“你为何来此?”
荆宇道:“寻人。”
乔恩道:“何人?”
荆宇道:“不知。”
乔恩道:“这次多谢你救我。”
荆宇道:“不必,救你就是救我。”
乔恩知荆宇此言必有深意,也能猜出个大概,只是不知自己所猜是否与荆宇所想一致。
荆宇又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