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也遭受了大水,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用来放置能食用的粮食。门口垒起了几个灶台,每日里煮粥蒸馒头,发放给民众。
现在并非领粮的时候,府衙门口却聚了这么多人,吵吵嚷嚷。
走近了一听,才知是为了粮食被山洪卷走之事。
狼虎军送来的这些粮食,一直是泸州城百姓的希望,也支持着他们活到现在。
如今粮食没了,希望破灭,群情激愤之下,便找上了知府。
泸州城知府陈章尽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可是他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衙役们能做的,也只是拦着民众不叫他们靠近,更是不敢动手。
顾颜湘等人穿过人群走到陈章面前,陈章是认识顾颜湘的,见她来,如见救星,先施了一礼,方对众人道:“百姓们呐,这位就是狼虎军的顾将军”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飞来一块泥土,直接砸在了顾颜湘的胸口。
“粮食呢?当初是你们说有了粮食,朝廷才不派粮的,粮食呢?粮食去哪了!”有人大喊道,当即点燃了民众们的情绪,纷纷大喝,更有人去路旁拾了泥块往顾颜湘等人身上砸。
大大小小的泥块铺天盖地而来,如同大雨倾盆,唬得陈章是连连躲避,最后在衙役的护卫下,进府衙门后躲着。
擦拭着身上的泥点子,陈章松了口气,忽然发觉顾颜湘她们并没跟过来,小心地从门背后伸出个脑袋去看,却见顾颜湘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在她身后的十名将士,更是如同屋檐地下的柱梁,任凭攻势如此之猛,便是面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不少下,也没有半分动弹。
滔滔怒火,尽数寄托在这随处可拾的泥块之中。天灾降临,他们无法对天报复,便只能发泄于人的身上。
待着这是一位将士都成了泥塑的人儿,百姓们或是累了,或是冷静下来,便也不闹不打了。
陈章见着攻势停了,方敢出来,见着顾颜湘等人狼狈的样子,只觉得心酸,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众人解释:“大家伙儿,此次送粮的五十名将士,为了保护粮食,全数牺牲,此乃天灾,怪不得人的。”
“粮食呢?粮食在哪?”有人问道,“不是说拿命来保吗?粮食在哪?五十个人,连这么点粮食也保不住,还狼虎军,还杀敌?只怕敌人来了,跑得比狼虎还快!”
“你这厮”一名唤康洪的将士当即出声。
他可以忍受民众的职责、攻击,却无法忍受他们这样侮辱牺牲了的将士。
“康洪。”顾颜湘道,康洪一怔,只得闭了嘴,仍旧站得直直的。
“此次,的确是狼虎军办事不利。”顾颜湘着一屈身,本还声色沸腾的百姓们也是一愣,渐渐安静下来。
“方才送来的粮食,虽是杯水车薪,却聊胜于无。至少能够再支撑一段时间。朝廷知道了狼虎军的失败,定然不会坐视不管,随后,会有人带着粮食前来。顾某人罪无可赦,定有重罚。在那之前,顾某人且留在泸州,在此期间,若有一人因饥饿而亡,顾某人便自断一臂,两人,便两臂,四人,便将双足卸去。若超了四人,不等朝廷问罪,便在这府衙门口,受凌迟千刀之刑!”她的音量不大,一字一句,却似乎将地面砸出了数个大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陈章又道:“大家伙儿先回去吧,快到正午了,你们在这拦着,也没法开伙啊。”
各人渐渐散去,陈章这才松了口气,上前拱手道:“泸州知府陈章见过崇德将军,将军可要先去清洗一番,咱们泸州现在别的没有,水却多。”
说着,做了一个请。
顾颜楚便也走进了府衙里面,见还完好的几间屋子,堆得尽是些锅碗瓢盆,再不就是大大小小的木头。直走到最里面一间大屋子里,才看见了堆积着的粮食。
“还剩多少粮食。”顾颜湘问道,接过衙役递来的帕子,抹去了面上的泥。
“若是每人每日三碗粥,三个馒头,加上将军此次送来的,也只撑得过十日。朝廷便是派粮来,最快,也要一月之后了。将军方才立下的承诺,实在是太过莽撞了。”陈章语气中满是不认同,只觉得女子行事,还是太妇人之见,哪怕对方是将军也一样。
这些天来,尽管他费力周旋,泸州那些大户的门槛都被他给踏破了,半借半买的筹得了这些粮食,还只能一日日的定量发出,以保证人人都得食用。
尽管如此,还是免不了有人因为饥饿而死。
也有人承受不住,想逃出去,可泸州城四面环山,日前常有泥石流,逃,便是往阎罗殿而逃。因此百姓们几乎是被关在了这城中。
如今天气好了些,山石也稳定许多,身强力壮些的,能逃便逃了。剩下城中的,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这些人放在平时,都不一定能好好地,如今受这样的苦难,只怕一个撑不住病了、去了,他家中人非说是饿死的,顾颜湘该怎么办?真的自断四肢,真的千刀万剐不成?
也不知当今圣上是如何想的,叫一个天真愚昧的女子统领三军。
且他看了这半日,顾颜湘除了比一般的女子要凶悍些,也无甚长处,充其量一个河东狮罢了。
“城中大户的粮食都买了?”顾颜湘哪里看不出陈章眼中的不屑,却也懒得去搭理,只问道。
“大多都买了,还剩七家不肯卖。”说到这,陈章叹了口气,“之前银钱尚够的时候,都不肯卖,何况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