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看着眼前这张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外貌,心里厌烦。
他亲娘刚死,何氏病的奄奄一息,长子贾瑚不离汤药,随时可能撒手归西,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却打扮的花枝招展,实在是不合时宜。
想要斥责几句,让她不要在何氏还没死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
但是,转念想到梅姨娘在老太太面前的异常,还有他隐约对她的一些怀疑,就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只是疲乏的摆摆手,“我乏得很,你们收拾东西,回你们院子里去。”
虽然老太太偏心,但,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娘。
亲生母子之间,即使再多的龃龉,也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他和老太太关系再不好,也不会容忍一个外人来杀死他亲娘。
为了稳住她,以待今后调查,他并没有疾言厉色。
梅姨娘看了眼何氏的屋子,盈盈一拜,“那我走了。”说着,还含羞带怯的抛了个媚眼。
贾赦垂下眼眸,这个梅姨娘,真的太心急了,何氏还没死呢!
等到梅姨娘的身影消失,贾赦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去了何氏的屋子。
屋内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儿,中间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才四岁的贾琏呆呆的坐在何氏面前的小凳子上,拉着何氏枯槁的手,不哭不闹,眼神空洞,毫无精神。
“唉!”
贾赦看到贾琏,忍不住叹了一声。
前世,他和贾琏并不亲,若是不叫,他从来不肯主动到东院去。
他以为,是他看不起他这个当父亲的。
后来,贾琏死前才告诉他,他想错了。
他之所以和他不亲,并不是看不起他。
而是因为他小时候眼睁睁看着他在何氏病重的时候,留恋在各个小妾的房间内,嬉笑怒骂,欢声笑语,没有一丝丝死了妻子的悲伤。
他想恨!
但是,他是他的父亲,孝道大如天,他不能恨他,也不能怨他,只有远离。
所以,他对二房比对他亲。
所以,他学他的模样,留恋在各色女人身边,自我放逐,自我厌弃,直到那一刀砍到他的身上。
他生,他死!
紧紧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泪意压下,他真心觉得,前世有那样的下场,是他自找的,他谁都不怨。
“老爷?”何氏脸色枯黄,精神虽然不济,还是被贾赦的脚步声惊动。
“不要起来,”见何氏起身,贾赦收敛心情,紧走两步,按下何氏,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说道,“好好养着,万事有我,从今后,你不用再操一点儿心。”
又一把捞过小小的贾琏,推到何氏眼前,笑道:“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忍心孩子跟着我这个不着调的人么?就不怕他跟着我受委屈?”
“呃?”何氏一愣,诧异的看向贾赦,这话说的,叫她怎么接好呢?
只是这样一来,房间内因为何氏病重而凝滞的气氛,一下子和缓了。
贾赦顺势坐在何氏身边,拉着她瘦的皮包骨头的手细细打量,为了这个家,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前世的他,就如同石呆子骂的那样,太混账了!太糊涂了!太昏聩了!
“老爷?”何氏察觉到贾赦的情绪不对,小心的出言试探。被推了一把的贾琏扶着床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贾赦看。
贾赦一伸手,轻轻摸了把贾琏的柔软的头发,叹道:“老太太下葬后,咱们一家子人,好好的过日子。过几日,我会找王家的人来,和二弟分家。既然母亲不在了,那自然是各过各的,谁也管不着谁。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是想继续住在这里呢,还是想要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什么意思?”何氏觉得眼前的贾赦有点儿不大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好似是比以前更有精气神了?
“我想在城外买一处温泉庄子,”贾赦摸过贾琏后,又伸手将何氏脸上的头发放到耳朵后面,说道,“你身子不好,太医说,多泡泡温泉有好处。我想着,既然要守孝,在哪里都一样,不如到庄子上去。”
又撇头看向一头雾水、不知道亲爹为何忽然变了态度的贾琏,说道:“这小子整日闷在家里也不好,带着他到庄子上看看,也让他知道些农事艰难,省得这不吃那不吃,好似全天下的粮食由着他挑一样。”
贾赦重视贾琏,何氏自然是高兴的,当下挤出个笑脸,“这事儿老爷决定吧。既然老爷说不叫我操心了,那我就安生两日,什么都不再管。”
贾赦觉得何氏的话里好似有点儿误会了,怕她想多,连忙解释道:“这种好事儿,你还是不要想了。以后这个家就是你当家,我之所以暂时管着,只是想让你养养身体,等你养好了,家里的事儿自然还是你管,我们爷们儿几个自然是要找你要吃的。你不给,我们只能饿肚子了。我饿着不打紧,就是儿子饿着,不知道你心疼不心疼?”
何氏手一顿,细细地打量起贾赦来,以前的他可没这么细心,也绝对不会这么为人着想,能说一句“你看着办”就算是烧高香了。
怎么今日觉得不一样了呢?
贾赦坦然地面对何氏打量探究的目光,心里明白,他的变化能瞒过忠顺王爷,能瞒过北静王,能瞒过皇帝,能瞒过年龄还小的贾琏,但是,独独瞒不过这位心细如发的枕边人。
面对何氏迟疑的眼神,贾赦长长的叹息一声,涩然道:“就在昨晚,我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