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兰自龙真寺进完香回宫的路上,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很久以前在流铭的日子。
不知不觉,她入宫已有四年。从一个小小的贵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贵妃的位置,她付出了许多,但结果终是她想要的,她不后悔。
她要这一份荣耀与地位,她要,她必须要——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从小到大,她虽一副容貌生的极好,但也就仅是一副容貌。她出身贫寒,身边亲戚更是穷困潦倒。她的生身父母在那种情况下竟不堪压力想将她卖至青楼。青楼的那些残花败柳何以有能力与她相比,她比她们美上不知百倍千倍万倍。
所以,她准备入宫。
一个女子,一个美貌的女子,一个只有美貌没有任何地位权势的女子,她该去的地方就该是那有着万丈荣光,受到万民敬仰的地方。上天既赐予了她这一副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皮囊,她为何不能好好利用一番。
可谁知,她就在那时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一身青衣,像是从云端深处走来,瞬间惊艳了红尘的男人。
那样的男人,她怎会不沦陷。
离开流铭的那天,她依稀记得清清楚楚。她去找他的那天,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离别的味道。
她跟他说,爷,砾兰想入宫。
那时他在做什么,他在给阿笙擦拭首饰盒里的珠花。他与阿笙下棋输了,虽知是阿笙故意耍赖,但他依旧心甘情愿地在擦着那珠花。
她同他说时,他擦珠花的手停了一下,他看向她,用那一双如墨的眼睛问她,为什么。她曾期盼过能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比如说一点点不舍,只要一点点就好。可是,什么都没有。
果真,那双眼睛只有在面对阿笙时,才会有着些许波动,才会有着缱绻情深。
所以她后来回答,因为宫里有她想要的。
他与她最后一面时,他说,砾兰,你有足够的野心,也有足够的yù_wàng,同时也有足够的能力。若是想要,便去争取吧。
后来......后来她就被安排进了宫。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最后他所说的话。他懂她,他了解她,他明白她要的是什么。所以她不会让自己失望,也断不会让他失望。
就这样不停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宫门已过。
姚砾兰自马车里眺望着那一道道高高的红墙绿瓦,她要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把,直到有一天能够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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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半夜,天空开始断断续续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地一点都没有停的意思。
皇甫憬痴痴望着那漫天雨帘,只觉得他自己的心也如这雨一般潮湿黏腻。冷寂的夜里,他独自一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安静地久久不发一语。
皇甫贞在身后望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出来劝道:
“十三,进屋吧,会着凉的......”
皇甫憬虽听见了,但却一动不动。皇甫锦声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不声不响地坐在了他旁边。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皇甫贞也同他们一起坐在了冰冷的台阶之上。
“爹,已经去了扬州是么......”
良久,皇甫憬静静问了这一句,而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三个人默默无语地坐了良久。
后来,皇甫憬幽幽地又开口说道:
“我时常在想,爹的心里可曾真正关心过我们,我们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只有景祯一个。他可曾有过一刻像对待景祯一样对待过我们,难道就因为我们不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皇甫贞和皇甫锦声皆沉默不语,但只要认真地去看,依旧能看见他们俩眼里无尽的悲伤。他们只是掩饰的比较好一点而已。
皇甫憬继续说着:
“......蕊心自尽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她那如利刃一样锋利的目光,带着哀怨,痛楚,还有刻骨的憎恨......”
“现在想来,她是该恨的。被卖到皇甫家的她,九哥成了她唯一的牵挂。我只是奇怪,之前被针刺一下就疼得掉眼泪的丫头,怎的如今竟有勇气直接用玉梳抹了脖子......”
“......有下人说,九哥是病死在去凉州的路上的,可是我那时分明听到有人跟爹说,在九哥和景祯失踪的马车上全是鲜血......可爹没说话,只是让人立了个灵牌放在祠堂里。不像景祯,这么多年过去了,爹从未放弃过要寻找他......”
“我那时就在想,我们比起九哥还是幸运的,起码我们还活着。可又觉得九哥其实比我们幸运,因为他不用活着受到煎熬。但是,我还是不想同九哥一样,即便是死了,也只有所谓的衣冠冢在皇甫家,空留一缕冤魂在外......”
他不停说着,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皇甫贞却听的心里仿佛在被人紧紧地揪着,一时无法呼吸。他们几个都是可怜的孩子,外人只道身在皇甫家是多么的荣耀风光,却不知他们连世间最普通的父母亲情都得不到。
十三好歹还有四娘疼着。可她和锦声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空有着皇甫家尊贵少爷小姐的身份,却无半分父母的关爱。爹在她的心里,从小到大,犹如神祇一般遥不可及。而她的亲娘薛曼荷,那个曾经容貌誉满天下的女人,却在知道爹的心里没有她之后,不顾一切抛下她和锦声,毅然地离开了皇甫家。
记得娘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