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不停蹄出了小区,站在街口,往北目测七八里地的样子就可以直接到医院。坐公交不是我这大律师的风格,我果断招手拦下出租车。呼市出租起步八块,一趟车程花掉了我十五块钱,下车之后我立马就后悔了。
我徘徊在病房的门口踱步,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进去探望病床上的“自己”。透过玻璃,我发现父母已经不在了,想必忙了一夜回去休息了吧。病房里只剩下趴在床角休息的背影,那是尹慧,我的妻子。那个背影我再熟悉不过,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年。
睡梦中的她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我本该为之动容,可是尹慧对我常年的照顾让我早已习以为常,感动的思潮并没有涌向我。但是我于心不忍,我想进去,哪怕只是帮尹慧披一件衣裳。
“你找谁?”护士要进病房打断了我的迟疑。我侧身移步让开位置,慌乱中说话磕磕巴巴:“我……找错了,我去那边看看。”
我转身离开,我暗暗在心中鼓励自己:没必要慌乱,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是丁晓飞,我是丁晓飞,我是丁晓飞。加油!
我转念又想回父母那儿看看,老两口岁数大了,别再熬坏了身体。父母住在回民区植物园附近,离医院两站地,刚好可以走路过去,节省花销。昨晚的大雨转日就变成了烈日炎炎,沿途没走两步汗水就浸透了衣衫。路过小卖部(卖杂货的小商铺)我习惯性的问老板:“拿包玉溪,再拿王老吉。”我掏出口袋里为数不多的散钱,转而改口:“拿包苁蓉吧,拿一块钱的矿泉水,再拿个打火机。”我想老板正在对我翻白眼,我付钱后避开他的视线仓促逃离。
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稍作停留,顷刻间灌下一整水。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我开始怀念我的钱包,怀念手机的微信支付,怀念我的奥迪q5,怀念我在赛罕区南二环舒适的住宅。总之,我怀念一切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十分钟的路程,我半停半走,三十分钟后才气喘吁吁赶到我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家,父母的家。这是一处半商铺性质安置在底楼的住宅。客厅、餐厅和厨房拆建通透用来货物摆放,只留下两间不大的卧室和卫生间。临时厨房干脆利索的搭在了父母的屋里,让我从小可以有自己单独的空间。尽管挨着杂货摆放区,来往的顾客吵闹不止。但是我的童年从来不觉得的拥挤,我觉的很热闹,靠着开在小区院里不大的小卖部维持着我们一家三口拮据而又其乐融融的生活。
父亲早年间做保健品生意,八十年代末,那时候还属于刚刚兴起的行业。保健品这玩意儿那个年代利润很大,父亲全国各地东奔西跑推销产品,靠着辛勤赚了不少钱,母亲当时正怀了我。从此,我们一家三口从爷爷留下的平房大院里搬到了现在的楼房。那时家里生活很富裕,每天大鱼大肉,也遭来不少邻居们的羡慕和记恨。好光景不长,父亲的变故让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一夜之间家道中落。父亲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接连还做了几个小手术,耗时耗力。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就连爷爷留下的平方大院也变卖了钱财用来看病。变卖家产母亲丝毫没有犹豫,陪伴父亲硬是活生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性命。父亲大病初愈,但是元气大伤,体力和精力更是不及从前的一半。保健品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父亲只好忍痛放弃。之后东拼西凑才做了现在小卖部的生意。期间父亲还曾尝试做着各种生计贴补家用,但都不长久,实在是有心无力。
老两口忙活一宿,小卖部居然还在营业。店里现在没什么客人,我悄悄的穿过货架往里屋看了一眼。父亲不在,母亲独自躺在床上。呼吸声很匀称,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我静静的注视母亲良久,我既不敢上前,又不敢轻易惊扰母亲。
“老板,在吗?”买东西的顾客探着脑袋边喊边往里屋走。母亲从睡梦中惊醒,双眼布满了血丝,拖着年迈的脚步走到柜台。她边走边说:“在在,不好意思睡着了,你要买什么?”直到那个顾客离开,母亲的目光才转向我。我意识到也许我也应该买点什么。没等我开口,母亲发疯似的怒吼,还伴随着把我往外推搡的动作:“你安的什么心呐,还敢找到这儿来,这里不欢迎你。我……要是醒不来,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你偿命。”母亲捂着胸口,情绪很激动。她的身体状况我自然清楚,心脏不太好,而且还有高血压。我双目湿润,撕心裂肺一般疼痛。我迟疑片刻,赶紧退出了小卖部。我知道她还在注视着我,我转弯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能让她安心。
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认识丁晓飞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恩怨瓜葛。我只知道不能再让母亲受到刺激,伤心难过。我躲在远处的角落里,眼看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小卖部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偶尔还能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此时我对自己49天的渡劫毫无头绪,迷茫无助。我甚至不知道该找谁,该做什么,毫无目标。这比我为当事人做代理律师开庭打官司更加棘手。打官司辩护至少有清晰的法律依据用来维护当事人的利益。可现在,毫无依据和经验可谈,无从下手。不大会儿功夫,我头绪还未理清,脚下却堆积了数支烟头。我想找人倾诉,可谁又能理解我现在的处境,谁又会相信我在一夜之间荒诞的遭遇。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我自己都不会相信那套鬼神邪说。
我漫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