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刚才的话,容秋阑听去了多少。想到这里,晏紫脸上就有些难堪,语气越发冰冷:“不是已经放你走了吗,又回来作什么?”
张铁毅看了看容秋阑,也问:“你的那两个跟班呢?”
容秋阑走近道:“我刚才下去,让他们把掌柜、小二和帮厨都遣散了。”
见容秋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晏紫生气地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又折回来做什么?”
容秋阑欣欣然地道:“在遣散其余人等的时候,我忽然福至心灵,琢磨过来了。幸好没有当真脚下抹油,溜之大吉,不然不是中了你的计?”
晏紫愕然:“我还能有什么算计?”
“唔……”容秋阑假意想了想:“现在宁涛鸡鸣未起,人人都在沉睡之中。你在这个时候放我们一行人离开,莫不是想要我这边吸引你仇家的注意力,让他们认为目标是我,从而方便你声东击西,趁乱逃脱?”
晏紫感觉十分荒谬,简直想笑,他也确实笑出声了:“李姑娘好剔透的心思,好长远的算计,你说的这些,我先前竟然没有想到。”
纵然此刻他脸上布满白癍,殷红如血的眼睛失去焦点……但在晏紫咬着牙轻笑出声的时候,仍是冰冷凛冽得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不开玩笑了。”容秋阑脸上一白,但还是很快定下神来:“公子,实不相瞒,我有一计,可保你在仇家面前全身而退,堪称万无一失。只是——非得要公子,以及你的人配合不可。”
“哦?”晏紫礼节性表示怀疑:“但就算没有我的配合,姑娘你们一行人,也是可以走得脱的吧?恕我冒昧,能否请李姑娘明示,究竟是怎样的理由,让你放弃最安全最稳妥的一条路线,反而回来找我?”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姑娘认为呢?”
于是容秋阑张狂地大笑:“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你的仇家都是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我知道他们对你恨之入骨,志在必得,这就够了。要是你当真死在这里,死于云散烟流,那他们完毕收工,或许还会再出现,但不一定还会在用云散烟流,也不一定再会让我知道他们的消息。那样的话,我娘亲之死的线索,就等于是断了。只有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你活着一日,他们一定就会像嗅到腐肉的秃鹫一样追踪不休,孜孜不倦——所以我得帮你保住这条小命,保住追查云散烟流的源头的线索。这个理由,公子可还满意?”
晏紫忍不住为容秋阑欣赏得击起掌来:“李姑娘,真可惜看不清你的样子。毕竟光听你言行谈吐,实在难以置信你只得十一二岁。”
天地笼罩在太阳初升前的黑暗中,放眼望去,朦胧一片。
明行之一个提纵,跃上宁涛镇上最高之地得月楼的屋顶。
“头儿,”紧随他身后的属下郁青将一张宁涛镇地图递了过去:“那三人进入宁涛后的行走路线,都标出来了。”
明行之将那地图当空抖开。细薄的黄纸在屋顶的晨风中窸窸窣窣地颤抖着。
“他们倒也没那么傻,还懂得绕路以混淆视听。”明行之飞快扫视地图内容,不忘嗤笑。
宁涛镇因补给商贸而繁华发展起来,其规模体量已远远超过寻常的镇市。放眼望去,飞檐拱壁连绵起伏,仿佛群山踊跃的脊梁。
因为富庶,所以宁涛便也煞有介事地设了东南西北四门。那三人大概是逃亡途中还有空碰头开了个小会,在快进宁涛镇时,竟然兵分三路,各拣了一个城门进了——大概是想分散追兵的注意力。
郁青道:“可惜那毒的分量还是下得多了些,不然若是他们多捱两刻,找到那晏紫再暴毙,也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明行之低头看着那黄薄软纸上用红色粗枝大叶勾出的三条蛇形曲线:“现在这样也没差太多。还省得他们直接跑到晏紫眼皮底下呼喊报信,打草惊蛇了。”
那三条红色曲线,分别以西、北、东门为起点,入城之后弯折蛇形,故意绕了好几条路,然后在半途戛然而止。但是——若将那三条红色曲线的大致走向延长,就能发现,那三条红色的行迹,最终粗略地,在同一个点上交汇。
明行之将宁涛镇地图举得更高,细长恍如蛇瞳的眼睛在黄纸下方逡巡着,寻找着地图上的参照物。片刻后,他了然:“找到了。错不了。”
郁青连忙探头去看,不料明行之指尖一松,不慎让风把黄纸地图扯了去:“那里。”他索性抬臂一指,指尖方向,一个客栈的招牌在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里浮现。
四十五个利落黑色劲装的男子竭尽全力的奔跑,自高空中望去,也不过是四十五只蠕蠕移动的黑蚂蚁而已。
雄鸡在露出鱼肚白的天际下啼叫起来,一声迭着一声,掩盖了他们步履翻飞时,在寂静清晨中激起的回声。
“头儿,”郁青在鸿富客栈招牌下刹住脚步,眉头一跳,道:“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明行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用指关节抵住刀柄,极缓慢地地将佩刀从刀鞘中无声推出:“怎么?”
“太安静了。”郁青言简意赅。
明行之眯起眼。
安静吗?鸡鸣犬吠,声声入耳。但是鸿富偌大一个客栈,鸡打鸣时,竟然不见灶火炊烟,大门也仍是紧紧地关着,不见牵马执辔走出门来。
“别傻了。”他随口敷衍道:“就是一个怠慢疏懒的破客栈而已。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