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骅被激怒,克制着怒火。极力平和而风度,“你说的这些我都不需要。”不需要她为自己哭,不需要她为自己悲伤。从来没有想过让对方落泪,季骅从来都是希望自己的存在能让对方安心,能让对方欢喜。事与愿违,他的存在从来都不合理,打从一开始便是困扰。他想,他的退出,总能让她高兴一回了吧?即便到不了欢喜的地步,这一次不会再令她难为了。
陈玉书将信封甩在地,笑得极尽嘲讽,可爱的一张脸做不出这样的表情,因而话语的气势都弱了几分,“季骅,你可真伟大。那么伟大的你,现在可以走了,不送。”这话,陈玉书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塑造得微薄的尖刻。
走向沙发,定定坐住,稳若泰山。陈玉书那语气,仿佛在等一件趣事,等待着让自己讥讽的事,“季骅,我算是看清她了。她对每一个人都一样,从来不会停留,从来不注入真心。”陈玉书吸鼻子,仰头,收起动容,转而一派倔强的模样。陈玉书说这些,当真是委屈极了,摊牌,绝交,幼稚的她,以幼稚的方法告诉宋井桐,此生都不想再碰面。故作老练,效颦般做出妖娆的笑,“不着急走的话,坐下来与我一同等待,看看她是怎样对待你的离开的。”
屋里光线不亮,调节灯将屋内打造得微暗。如同陈玉书憎恨的人一般,那么的不光明,透不进一丝阳光。陷在沙发,一等便是六个小时。眼前总是曾经相处的时光,大学时欢乐的时光。季骅说得没错,曾几何时那人对自己很好,处处袒护自己,却也只是曾经。变了,那人变了,变得冷酷,无情,自私,再也回不到从前。确切说,好像一直都活得恣意妄为,只是从前没认清。
等得快睡着,陈玉书本不是意志坚定的人,窝在沙发快要睡过去。门响动了,钥匙旋动,沉重累倦的脚步声。神经高度集中,听得一清二楚,先是关门,插上安全栓,再接着是弯腰脱下鞋,而后倒坐在地上,伴随着一声疲惫的叹息。
陈玉书不发出声音,一声不发地蜷在沙发上。有一刻,在宋井桐叹息的那一刻,陈玉书差点要冲上去拥抱。一定很累,只在没人的时候,宋井桐才会卸下伪装,真实而脆弱。陈玉书没见过这样的她,好似何时何处何种境地,她都强得无可匹敌。为什么会那么累?陈玉书想上前抱一抱她,给予鼓励,但是忍住了,不让自己冲动并跟自己说,一点不值得心软。
几分钟过后,细细碎碎的动静。脚步往沙发靠近,一靠近,宋井桐惊跳。顺手抓起遥控器调节光线,室内顿时亮了。宋井桐看清了躺在沙发上的人的脸,所幸不是别人,是熟悉的人。那张脸,一如念书时般清秀,几乎不曾改变。不得不说,娃娃脸真的能抵抗岁月。道是不变,又变了,灯光骤亮,陈玉书眼瞳里是失望的疏离。不该惊诧的,这些年普遍如此,宋井桐一贯的语气,问,“怎么进来的?”
“撬门进的呗。”似是而非地答着,几分真几分假不一定。宋井桐不管真假,倒了杯水喝。陈玉书全程盯着,暮地掏出信封和钥匙砸在茶几上,钥匙敲击玻璃面,响彻的声音绝耳。宋井桐睨了一眼,继续喝着水,气淡如兰。陈玉书的怒火徒然而升,挑衅地说道,“怎么,不拆开看看?”
放下水杯,宋井桐不急不躁,而是道,“这样的语气真的不适合你。”
缓慢拆开,抽出,展平,竟然漫长得如若经年。里面的内容,看着看着一颗心往下坠,不光是一封离别信,更是震裂了五脏六腑。宋井桐本该哭的,可是,泪腺干涸了,挤不出一丁点儿。不到一周,真是什么事都有,不该回荥川,不回多好。好多画面切割而过,切得七零八碎,身体经受不住莫大的悲恸而发抖,连拿信封的力气尽失,轻飘飘的一张纸从手中掉落。她始终不让人看出点端倪,弯着腰冷静地将信塞回信封,放在茶几上。
没有靠着失落、任性发泄软弱的肩膀,此后,唯有自己可依赖。不要难过,不要伤痛,坚强一些,很多事情,挺过去就好了。咬牙坚持,什么都会过去,狂风暴雨会过去,风起云涌会过去,没有过不去的坎。
冷静得让陈玉书彻底失控,坐不住了,猛站起身,“你是冷血动物么?你是铁石心肠么?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你了,你一点感受没有,不哭,不闹,不痛苦。”宋井桐全盘接受,闷声不语。陈玉书气疯了,眼底莫大的失望,“果真,一点没错,你就是没心的,良心被狗啃了,啃得一干二净,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比你更无情无义。这么对一个人,你难道不会半夜惊醒,不会睡不着觉吗?”
任由陈玉书骂个够,直至恢复平静,宋井桐站起身,问,“饿了没有,我去做饭。”
晴天霹雳般,陈玉书反应了好久,惊怔得死死地咬着下唇望着眼前的人。陈玉书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是这样,云淡风轻,不痛不痒,事不关己。忽地松开了嘴唇,讥诮一嗤,从骨子里的嘲讽,“好啊,真好,好极了。真想看看,你是怎么做到处事不惊,怎么把这顿饭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