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不过四更天,委实太早了。
只是经过方才一事,已然再无睡意,于是也梳洗了起来。
从曹劲两次提及大营,一是不宜行事,一是没有女人,甄柔隐约察觉这其中有几分忌讳,似乎因她的到来,已经破坏了曹劲营下的某些规矩,她便摒弃了新嫁娘有些色泽鲜亮的衣裳,选了一身青白色的直裾深衣换上,又让姜媪约束陪嫁的侍女注意言行,无事最好不要出帐,尽量降低她们这一行女子的存在感。
等一应交代妥当,才坐到外间案前用早饭。
许是忙着拔营,大营灶房今日所备的早饭很简单,是昨天喜宴所剩——烤鹿肉和粟米饭。
姜媪这一月来各种好汤好水照顾着甄柔,见案上饭食粗糙,还是昨夜剩下之物,忍不住忿道:“这样的食物,哪是早上用的!怎么能拿给娘子!”
人说心宽体胖。
姜媪便是这样,虽对阿玉她们这些下面的年轻侍女严厉,却甚少动怒,心气很平和,随着年纪过了三十以后,人也就越渐白胖了。
此时却少见的因为一些饭食有怨气,甄柔却知道个中原委。
一来多是怜惜她的身子情况,一来却是着急她和曹劲没有圆房。
焦急之下,姜媪难免口气不好。
甄柔待见四下无外人,就姜媪和阿玉在身边服侍用早饭,便安姜媪的心道:“我观三公子在营中多严律己身,凡是以身作则,想来他的早饭也和我们一样。不过,这倒和新婚之夜一样,看这里毕竟是大营,他就说要等回了信都去。”
如此,一言隐晦解释了为何没有圆房。
姜媪白胖的脸上立刻笑逐颜开。
她就说三公子怎会冷落娘子这样娇美的女郎,原来竟是这般。
而且营帐行敦伦之礼,也确实委屈了娘子,这样真是正好!
没想到三公子看上去是雄健威严,私底下却是细心又周到!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婚前纵使千般不对,婚后也是百样好。
姜媪虽与甄柔有喂ru之情,却也不敢有丝毫托大,时时谨记奴仆身份,却人到底是感情动物,不免就带了看女婿的眼光。
一番心思转动之下,姜媪已笑眯眯地赞道:“三公子治军严厉,又以身作则,难怪能以少胜多大败薛邓联军!”
实在变脸太快,甄柔“扑哧”一笑,看向坐在食案左下首的姜媪,道:“我可记得姜媪你曾说过这行伍出身的人,最是粗鲁不堪,又头脑简单,难道三公子就是列外了?”
有甄柔这样明晃晃地调戏,坐在姜媪下首的阿玉也不禁抿唇一笑。
姜媪哪里不知道她们在笑自己,但只牙科曹劲能待甄柔好,甄柔能每日开心,她才不乎其他呢,当下故意仰脸说道:“那当然例外!咱们三公子可是公主之子,哪是寻常寒门出身的行伍之人,可以相提并论!?”
秦时,虽有陈胜吴广者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在这个还没有科举出现的时代,国家从上至下的任能选才,出仕为官,都是依靠士大夫等上层阶级推举,时人如何不处处看其出身?
甄柔没有反驳,亦没有在意,只当斗嘴的闲话说说笑笑便是过去。
大帐内言笑晏晏,充满了欢愉的气氛。
早饭也就在这样过去了。
蓦然间,帐外传来一声低沉而绵长的号角,响彻大营。
紧接着,战鼓声骤响,大地传来“隆隆——”地震动,好似地龙翻身。
“娘子,外面是怎么了?”阿玉跪着收拾食案的动作一惊,慌忙地站了起来。
甄柔隐隐明白,心里已是好奇,遂也从案前站了起来,叫上阿玉道:“先别收拾了,我们去帐外看看!”
说时,已至门口,帘子一掀,出了大帐。
天还没有大亮,晨曦微薄,苍穹昏暗。
前方十丈之外的校场却已是风起云涌,草木震动。
身披黑盔铁甲的曹兵,分步兵营、长戟营、骑兵营、攻坚营……等各营阵。
每一营队伍之前,皆有四名旗手,舞动猎猎旌旗。
旌旗后的队伍,他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逐营向昨晚举行婚礼的主帅台行进。
一眼望去,黄沙滚滚,旌旗招展,金戈黑甲。
至主帅台下,众营将士停步,成数十个矩阵,分布四周。
只在此刻,一队骑兵赫然驶出。
他们穿过众营,来到主帅台下。
当先一人翻身下马,玄色大氅随风而动。
身后众铁骑在主帅台下横向一字排开,犹如筑起一面铜墙铁壁。
当先那人独自登上主帅台,重甲佩剑,身披大氅。
他一登上高台,四野声震云霄。
只听,号角长响,金鼓齐鸣。
台下,众将士齐声呐喊“主帅威武——”,声声振聋发聩,非昨日儿戏之下可比。
然而,这震天动地的声音,却仅在他振臂一挥的瞬间,辽阔的校场划然一静,再没有一丝的声音。
这时,云破日出,万丈霞光,照耀大地。
黑压压一片铁甲在霞光下熠熠生辉,金光夺目。
他们却一动不动,只遥望高台之上,好似那里有他们永远的信仰。
忽然之间,整个校场,庄严肃穆,令人生敬。
甄柔在袖下的手死死紧攥成拳,目光亦一动不动望着高台上的那人,无法移动一分一寸。
根本不需要凝军心,他就是三军所拥戴。
心中莫名生出这个念头。
恍惚间,尚未听见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