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时,有夜风吹过。
正月的风,在夜晚里,仍旧寒冷刺骨,让人倍感神清,周煜却只感脑溢充血。
看着眼前恍若天上神女的佳人,他有些昏呼呼。
这时月亮已经升高了,淡白的一抹光,薄薄地笼在河岸台阶上。
甄柔穿着一件石青色锦缎大氅,映着月光皎皎生色,她为了避开有些猎猎的冷风,略倾斜了几许身子,露出大氅里面一线大红曲裾,袖口隐约可见涂着猩红丹蔻的柔荑,捧着一个铜手炉无意识地轻抚着。
金尊玉贵,便是静默不动,也让人心悦诚服。
怕是长安汉宫里的金枝玉叶,也不能出她左右了吧。
可就是这样的神女人物,竟问自己愿意这门婚事么?
周煜的脸腾地一下涨红到脖子根,但却坚定地回道:“这门亲事,就是我向公子求来的!”
言下之意,他敢应下这门亲事。
而且不仅如此,他似乎本就有意求娶她。
这一句话委实饱含太多意思,甄柔微微颔首压住心底些许吃惊,道:“其实我听阿兄提及过,周公子才干出众,虽未正式任命中尉,却已领中尉之职责,不过两三年罢了,便将是官秩二千石的大将,可谓前途无量。然我伯父一直有意与薛家联姻,你一旦应下与我的亲事,便是忤逆了我伯父,到时这前程……”
一语未完,周煜急切答道:“正是因去年得领中尉之责,今才敢听闻公子欲为您择亲时,斗胆自荐!至于前程——”
说到这里,话却不觉一停。
时天下大扰,凡有志之人无不出世一争。
有道是乱世出英雄,好儿郎自当投身天下,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方不枉此生。
甄柔心下微有失望,但并不怪周煜,毕竟情有可原。
是人,谁无抱负,谁无理想?
只是既已有了犹豫,那还是算了吧,免得届时后悔生憾。
一番心念之间,已有片刻过去,甄柔结束谈话道:“我已知周公子的意思了,告辞。”
说毕,转身离开。
周煜一急,脱口而出,道:“女公子误会了,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说起!我真的一心求娶,许多问题都考虑过了,请您听我一言!”
情急之下,是赤诚之心,求娶之话诚意拳拳。
甄柔止步,回身而视。
周煜大松了一口气,旋即神色一正,凝视甄柔的眼底尽是认真之色,道:“我自幼慕先祖功绩,习读兵书,十五岁入下邳军营。近些年,见大汉天下已隐有分崩离析之兆,我身为一武将,自是想抓住天下大乱的机会,趁势建功立业。”
少年人的雄心壮志,藏在最深处的野心,在心仪的女郎面前,逐一倾诉而出。
言语间,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昂然,让人下意识地愿意倾听,也愿意相信他能言出必行。
甄柔不由地开始正视周煜。
周煜说:“女公子出身清贵,乃名门掌珠。我既欲求娶,自更要建功立业,才堪稍与您匹配。我心有远志,亦自认是有能之人,坚信即使有主公阻挠,只要给我时间,我仍能建功立业,为女公子搏得一方锦绣!所以,还望女公子接受我的求娶!”
甄柔不是木头,周煜适才种种表现,她已知他的心意了,何况眼下说得如此直白?
而且接触下来,周煜无论哪方面,确实最契合她心中的夫婿人选。
又有他自己的中意,虽然这一番心意,极有可能只是一次偶然见后生出的好感,但终归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甄柔心中已然允了大半,口中却又另外问道:“我阿兄现有向上之心,他一直赞你堪当大用,不知你如何作想?”
周煜断然回道:“公子与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公子有大志,我愿终身追随,永不二心!”顿了一顿,看着甄柔蓦地脸上一片干红,气势也顿时弱了下来,“若能求得女公子下嫁,我也一定终身善待,只此一生,唯有女公子一人!”
说到后来,底气不觉一足,语声铿锵,尽是坚定之气。
甄柔到底还是韶华之年,虽曾有过未婚夫,但薛钦性格温和含蓄,从不会有这样直白之言,更多的时候是像兄长般呵护她,如今却冷不丁被一诉衷肠,她本以为已冷如止水的心,竟不妨猛地一跳,生出了些微的赧然之情。
甄柔侧身,微微回避周煜灼灼的眸光,低声回应道:“周公子心诚,我知道了。”
说完,甄柔轻轻颔首,转身拾阶而上。
见甄柔仍旧要走,周煜心中一急,再次脱口而出道:“女公子,您可愿接受我求娶?”
闻言,甄柔脚步一顿,继而低头一笑,却也不再回应,径自往回走去。
甄明廷一直关切河岸边的动静,见甄柔走了过来,立马大步流星地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甄明廷问时,在旁候着的阿玉也一脸紧张。
顶着二人的目光,甄柔抿唇道:“就他吧。”说罢,叫了一声“阿玉”,搭着她的手上马车回府。
与来时一样,一路都是人流,万门灯户,金鼓喧阗。
他们在人群中停停走走回到府中,已是月上中天。
曲阳翁主爱惜美貌,一贯早睡早起,是夜却少有未眠。
听人来报他们回来了,即刻让人招到她的起居室,叠声问道:“怎么样?谈得可还好?”
知道母亲必要问上一番,甄柔早有准备,看着对几而坐的曲阳翁主,也不含糊,直接说道:“母亲,您可以准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