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说时,她和卞夫人的目光隔着偌大的正堂隔空而视。
这时,卞夫人也早已离开位子,走下基台。
堂上一片寂静。
这是卞夫人与甄柔的交锋。
她们一个是现在的当家主母,一个是未来的女主人。
两人尊荣的地位,决定她们的争锋,其余人无权干涉。
而显然两人现在已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府中谁不知道春嬷嬷是卞夫人的掌事,掌掴春嬷嬷等于一耳光狠狠煽到卞夫人脸上。现在,甄柔不仅如此,还拿一众听命于她的护卫威胁。卞夫人这时若被震慑住,让甄柔走出侯府大门,她这二十多年来树立的威信,让世人忘记她曾乃一名卑贱的倡姬,都将受到莫大的影响。
然而,若真硬抗硬,万一甄柔口中的侍卫真大张旗鼓地来侯府寻人,可谓两败俱伤,卞夫人也同样不好下台,毕竟一个被儿妇逼成这样的姑氏,可见无能也无权,如何被眼高于顶的洛阳贵妇们看得上?在府中又当怎样服众?
看来甄柔也是一个极会隐藏的。
她们也真是让甄柔这些年的温和表象所蒙蔽,甄柔这人分明就不是一个善茬。
本来是自己大错难弥补,转眼却将卞夫人也弄的进退维谷。
蓦然地,众人看着不卑不亢立在堂上的甄柔,仿佛隐约看到那位从未见过、却被君侯引为身平最恨之人——甄公的影子。
当初一句怒骂“曹贼”的话,逼得君侯十多年一直广受诟病,并为这等声名所累,不受天下士子所见待,使招揽人才之路难上加难。君侯为挽回自己这等名声,这些年可谓下足了功夫,几次被封异姓王,都因刘氏皇族祖制异姓不得封王而推辞,生恐这“曹贼”恶名更为显著。
这甄女对卞夫人的争锋,当真还颇有几分当年甄公对君侯的牵制之能。
众人看向甄柔的目光,渐渐从对其不知所谓的嘲弄变得郑重起来。
卞夫人却只是目光阴冷的盯着甄柔,十年如一日的柔慈端庄面容有了明显可见的裂痕。眼看真实情绪再隐忍不住地要露出来,她骤然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之所以落到现在的境地,就是因为曹劲的地位越发巩固,她太着急了,所以不能再急了。
渐渐地,卞夫人脸上的神色开始趋于平缓。
依旧一身红衣醒目的曹金珠,她一见自己的母亲卞夫人神色有变,就知卞夫人有退缩之意,可现在是能退缩的时候么?
卞夫人一旦退缩,沦为笑柄的不止有卞夫人,还有自己!
她如今已经十八岁了,正是待嫁的好韶华,而她的未来就在洛阳,她岂能让母亲连带自己一起在未来夫家眼下沦为笑柄?尤其凭借曹家现在的权势,她必然所嫁非凡,可她母族已是人人皆知的倡门,现在万不能再有污点了!
心念之下,曹金珠当机立断,即刻起身,大义凛然道:“世子夫人,你目无尊长,威胁姑氏。我身为夫人之女,断不能容忍!现在侍女不敢动你,我只有代母亲动手!得罪!”说时就已向立在门口内侧的甄柔而去。
卞夫人未料自己才冷静下来,自己的爱女就冲动下手,她忙睁眼,急切喊道:“金珠!”
一声未落,不及多言,李玉莲也猛地起身。
她与曹金珠同样的心思,都不能任卞夫人在这场对峙中退让,否则她的丈夫曹勤更难在曹劲控制的新朝廷立足,连她娘家的声望都会受损,于是立即打断卞夫人阻止的话,支援夫妹曹金珠道:“我身为儿妇,亦是世子夫人的嫂嫂,自也不能任世子夫人如此冲撞夫人!”一边说一边也向甄柔走过去,“大妹妹,我与你一起动手。”
卞夫人看得一急,忙叫住手,见不听,又搬出其他话劝道:“成何体统!又不是乡野村姑,哪有尔等动手的!”
平时来往不多的姑嫂两人,这一刻出奇的想法一致,对于卞夫人的话置若罔闻,只想压着甄柔跪下。
她们俩对视一眼,就默契地一左一右像甄柔钳制而去。
这对姑嫂都是将门出身,自幼舞枪弄棒,虽是养尊处优,其手脚也非寻常女子可比,甄柔一个普通女子如何能抵挡?
转眼间,甄柔的肩膀和手臂就被姑嫂两个一人一边的按住。
练过拳脚的人,是学过人体筋骨脉络的,姑嫂一按住甄柔,就往甄柔筋脉穴位处最疼的地方按,甫一触及,就疼得甄柔要忍不住痛呼出声,好在及时咬住牙关,方没呼出声来。
甄柔咬着牙,忍着痛,心绪快速转动。
看来今日亏是吃定了。
来之前,她与阿玉说过,今日晨省必然会有人找些话说,到时她会直接告辞离开。也就是将回去得很早,阿玉若迟迟见不到她人回去,必会派人打听,到时知道她的情况,定会让卫原带人来解围。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务之急,应是先保全自己,继续震慑一众侍女,不能让这些侍女看到曹金珠和李玉莲这对姑嫂动手后,也纷纷有了向她动手的勇气。
甄柔一念至此,正要忍着疼喝止这对姑嫂,让自己不用到跪下的地步,却还未出声,只听一个震怒又错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中气十足,语声透着威严。
这个声音,毫无疑问,正是侯府主人曹郑。
可君侯这时不是该在上朝么?
怎么会出现在后宅?
所有人都是一愣。
姑嫂两人更觉得不会是曹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