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我趁小白龙朝会分身乏术,踩了朵祥云往上清天去,却在南天门被缘机仙子和月下仙人拦住。
“上神且慢!”
饶是狐狸仙都快将缘机的袖子扯裂了,还是没阻住她。
这位执掌命盘的仙人我早有耳闻,虽说品阶不高,但一手推星演月的掐算功夫在九重天上冠绝古今,我向来不愿以朝堂上那些官品结交仙友,故从云端下来拱手相问:
“不知仙子有何事知会?”
缘机见我行礼,大惊失色,狠狠拍开狐狸仙的手还了更大的礼,
“小仙不才,昨夜推算星盘时有幸算得上神身份,万万不敢受上神的礼!”
“什么什么?”月下仙人手背被拍红一片,此时顾不上疼,“小赤绫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么?”
润玉自那日寻了画册来揭我老底后,对宫内人下了严令,不准透露分毫,对外仅宣称我乃九重天医仙的同门,才晋上神区区百年。
活了这许久,若真论辈分,怕是要将这一众小神仙吓死,故平日里我一向同他们平辈相交,好不容易遇到个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夫”的有趣狐狸,还是莫让他知道真相的好。
“缘机仙子料事如神,赤绫佩服,只是这身份一旦公开,实在影响行走访友,还望上仙高抬贵手。”
“小仙明白。”缘机再施一礼,“敢问上神今日可是要去上清天?”
“不错。你竟连这个也算得出来?”
星盘这东西真是玄妙的很,待闲下来定要去研究一番。
“小仙斗胆,请上神三思!”
我还琢磨着怎么跟缘机讨教这看家本事,却见她忽然跪伏于地,“锦觅仙子命数已尽,若上神强留则后患无穷!星盘已有大凶之兆,小仙、小仙掌盘千年,从未见此情形!”
我欲扶她起来的手僵在半空,想了想,还是收回来。
月下仙人先前不知缘机拦我为何,此时终于明白,勃然大怒,“好你个缘机,今日若不是老夫半路将你截下,还不知昨夜命盘转了一夜竟是为了算觅儿!她在忘川无辜殒命,免去万千将士身死道消,可如今你却因为个破盘子半分都容不下她么!!”
缘机神色一冷,“臭狐狸,若你不知,方才为何拦我?你在天缘柱后躲了一整夜,真当我瞎了眼看不见?”
我在一旁看这两冤家斗嘴,深感有趣,只是不论狐狸仙怎么打岔,缘机都不妥协,仿佛与锦觅有什么深仇大恨,定要她魂飞魄散。
“推演命盘,维护六界神本乃小仙本分,昨夜既算出这凶兆,还望上神仔细思虑啊!”
我手心窜出缕灵力,强行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你是润玉的仙官,算出不妥也当找他定夺,跑来拦我作甚?”
“小仙……小仙……”
“支吾甚么?”我轻笑,她其实是这天上顶称职的仙了,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心中明白,去找润玉不仅拦不下,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来捡软柿子捏了?”
“不敢不敢……只是这神本……”
“神本?”我冷哼,语气不自觉凌厉起来,“怕是自太微荼姚登基那日便乱作一团了!你千算万算,可算到风花水神无辜枉死?可算到千里太湖生灵涂炭?可算到旭凤生机尽断、太微自碎神元?亦或仙魔大战忘川尸陈如山?”
我步步紧逼,缘机脸色渐渐青白,
“小、小仙……”
“如你所言,这些可都是神本未损时的事,难道不是罪?不是孽?这神本原应万年康泰保六界太平,只是现下看,世道要乱,神本稳固又如何?命盘可将往日种种提前化去了?况且,我救锦觅乃应承润玉,既已许诺,便字字如金,即使乱了天,又如何?”
我自莽荒一路活过来,这六界分合有律,所谓乱世,不过是为太平扫艰铺路,所谓太平,也不过是为乱世积势蓄力,互为因果,循环往复,看的多了,自然也看的淡了。
“是……小仙受教。”
我拂去裙角露水,踏上祥云,缘机知木已成舟,垂眸躬身相送,我回身赠最后一言,
“缘机,我本在这六界之外,自插手进来,命盘早就无法预测,今日多谢提点,只是福祸相倚,缘孽难测,总要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