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凤鸣已经把妻儿子女全都送到香港了,但自己带着一帮子兄弟,还留在上海,看到魏亭,他阴恻恻的一笑,左脸的疤痕更明显了:“魏校长怎么有空来找我?”/p
“我想买粮食。”魏亭道。/p
“魏校长存了不少粮食,应该够用?”江凤鸣眯着眼睛看着魏亭。/p
“我的学生,都有亲朋好友,总不能让那些人待在外头。”魏亭道。/p
江凤鸣“呵呵”笑了两声,抽了一口大烟:“粮食我手上是有的,只是现在的价钱,你也是知道的。”/p
“我知道。”魏亭道。/p
他的父母前些年去世了,他孑然一身,就变卖了家中产业,虽说建学校花了一些,但手上还有不少,也能买不少粮食,救活不少人了。/p
日军已经占了上海,将租界团团围住,昔日繁华的租界,现在已经成了一座孤岛。/p
这座孤岛上,物价飞涨,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但即便如此,这依然是岛外的人向往的世外桃源。/p
无数人争着抢着想要逃到租界来。/p
但租界这边也有规定,在这边没有亲戚,是不许他们来的。/p
魏亭有了粮食,就让自己的学生以亲戚的名义,领来了很多百姓,让他们住在学校里。/p
他的大学,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所在。以前,他见不得自己的大学里有什么不整洁,可现在……/p
教室里住满了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住不下了之后,他还主动让人拆了课桌椅,挨着教室的墙搭建出一个个棚子来,给人遮风挡雨。/p
外面的枪炮声依旧在响,这所曾经用来教导出顶尖人才的学校,现在却成了平民百姓的避难所。/p
只是,就算再节省,粮食也不够。/p
魏亭又一次去找了江凤鸣。/p
江凤鸣依旧在抽着大烟,脸上疲惫的神色更为浓重。/p
魏亭知道原因,这些日子,日本方面一直在逼迫江凤鸣,但江凤鸣咬着牙不肯投敌。/p
江凤鸣不是好人,前些年,上海这边的鸦片,有一半是过了他的手的。/p
但同样的,前些年,江凤鸣捐了不少粮食给抗日的队伍。/p
“你又来要粮食?”江凤鸣吐出一个烟圈来:“老子现在也没粮食了!”/p
魏亭道:“那还没有别的路子?”/p
“路子是有,但你有钱吗?那边的粮食可不便宜!”/p
魏亭道:“我手上有些地皮。”/p
“你那上面盖了学校的地皮?”江凤鸣嗤笑了一声:“魏校长,这会儿还有哪个傻子,愿意用粮食换地皮啊!而且你那地皮,呵呵……上面那么多人住着,这样的地皮要来何用?”/p
魏亭一时无言。/p
江凤鸣道:“不过你把地皮抵押在我这里,我倒是可以贷些钱给你,一个月五分利。”/p
魏亭已经很久没笑了,这时候却笑了:“好。”这世上,还是有傻子的。/p
魏亭弄了粮食回去的时候,他的学生又带了一些百姓回来。/p
那些人满脸仓皇,一个个骨瘦如柴,听人介绍了魏亭之后,立刻就朝着魏亭跪下了。/p
“都起来吧,去搭个屋子睡觉,好好活下去。”魏亭道。/p
那些人看着魏亭花白的头发,陈旧的西装,满脸的皱纹,忍不住哭起来。/p
魏亭其实不太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不少。/p
被日军占了的地方,早已成了炼狱。/p
魏亭看着这个自己为之奋斗多年的学校,心情无比复杂。/p
他以前,想让这个学校为他培养出许多精英,济世救国,他现在,却只希望自己的同胞,能少死一些人,希望那些孩子,不要还未看过这个世界,就已经在炮火中湮灭。/p
夜晚来临,学校里又煮起粥来。/p
魏亭和那些百姓坐在一起,喝掺了米糠的粥。/p
分粥的人看到他,勺子从底下舀起一勺米粒来,魏亭看了那人一眼,接过粥倒了三分之一给旁边一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小女孩。/p
“魏校长竟然混成这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魏亭转过头去,就看到了霍英。/p
魏亭跟霍英接触不多,但也算认识……他是在傅蕴安死了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竟然是霍家的三少爷。/p
他开这大学,是经历了许多波折的,最初的时候因为没钱,这大学一直办不起来,那时候他急得焦头烂额的,去找了很多人,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人给钱,但那些人都没同意。/p
其中就包括霍二少。/p
后来,他想起来傅蕴安有钱,去找了傅蕴安,倒是弄到了不少钱,而他的学校,在折腾了好多年之后,终于建了起来。/p
学校建成之后,他还给了傅蕴安一个荣誉教授的位置。/p
傅蕴安那时候还挺高兴,说是可以帮他找几个老师,结果……/p
江新春去世,江凤鸣还没崛起的时候,上海这地儿落到了那个亲日的混账手上,这地方挺乱的,霍二少脾气不好,得罪了那人身边的女人,那人想要警告霍二少,又误以为傅蕴安和霍二少是情人关系,竟是派人朝着傅蕴安开了一枪。/p
傅蕴安死于伤口感染,而后来江凤鸣能报仇成功,也有霍二少鼎力相助。/p
那人怕是想不到,他以为的随手杀了也不妨事的/p
时间过得真快,傅蕴安……都死了十多年了,他也老了。/p
魏亭一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