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折继远很忙。不是出门在外,就是闭门在府中捣腾。要不,就是脚不沾地的又跑去了,府上的铁匠铺中,指点着匠人,打造了数样奇怪的铁具。
这几日,作为二少爷贴身侍卫的张福很幸福,因为少爷天天带着自己上酒楼正店,且往往一去就是好几家,点得还都是那店中的招牌拿手菜。
这几日,作为折府账房管事的吴秀才很心疼,只因现在的少爷花钱如流水,往往今天刚支了银两,转头又来讨要。这是要败家的节奏啊。你说这二少爷跟谁学不好,怎么就染上了他表叔父那纨绔的臭毛病呢?
此时的厨房门首,作为折府铁匠铺打铁的袁禄,以及作为厨娘的胖大妇人张婶,俱都是一脸懵逼的望着眼前紧闭的木门。一个多时辰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折继远命人将铁匠铺送来的平底大铁锅,以及这几天他一直捣鼓着的,一个类似于烟囱状的东西,给抬进了厨房。随后,只交代了一句闲人免进,就“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了厨房内。这一关,还一直没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厨房门口的两人,是越来越心焦。此时,又听得一阵刺啦刺啦地声响,隔着门板隐隐传了出来。紧接着一股似焦味的奇异香味飘飘然,又沁出了门扉。
闻着这侵入鼻腔的味道,张婶不由背脊一阵发凉,心说:“不会是这小祖宗,在里面点着了什么东西吧?”一思及此,向来急性子的她,上前就猛拍起了眼前的木门来:“少爷,你没事吧?快点把门开开——”
汴梁城中,同样是位于城东的高邑街,虽无马行街上,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景象。但,却也不乏那房屋楼阁,屋宇鳞次栉比。
高邑街的这一头,说起来是街道,实则看起来,更像是一条狭窄的巷道。只因,这两边都是高门大院。所以,此处便也就没了一般街市上的市井之气。
而,折府正是位于高邑街上,乃是一个四进的院子。
此刻,点起烛火的若大后院厅堂,折府众人都已落坐停当。放眼望去,在坐的人中,大多为交头接耳的妇人,及未及成年的孩童。堂内的木桌上,都端放着数只还合着的盘子,显然未到开盖的时候。围坐着的众人,除了四处张望外,似乎只剩时不时地,在那交头接耳地揣测,可做了——
每到饭时,都是折家最为热闹的时候。每到此时,也是折府人到得最齐的时候。
从厨房一路出来,步入后堂的折继远,如今,见着这满满一屋子的人,依旧不免心生感慨。这阵仗,就算是,见了快三个月了,却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主桌的上首位,坐着一位,身着灰紫色缠枝牡丹团花纹褙子,金褐色蝠纹马面裙的银发老妇人。
此时,老妇人见着刚进得门来的折继远,便满脸慈爱地,招了招手,道:“远儿,过来,到祖母这儿来。今日,你表叔父难得来一次,你也陪着一同坐坐!”
顺着老太太的声音,已陪坐在老妇人身侧的,一名长面短须的中年男子,此刻也阴恻恻地看了过来。这是,祖母梁太夫人娘家的亲侄——梁岩灵。
梁家原与折家一样,都是武将出身。梁太夫人这一辈,也只有一个亲哥。
自从,亲哥战死沙场后,不出几年,梁家便家道中落。家中寡嫂带着唯一的侄儿,相依为命。梁太夫人见着于心不忍,就时常接济着,平日里也是待侄儿如亲儿般。
但,谁想,这梁岩灵,却是个不争气的。时常,将梁太夫人接济的银两,左手来了,右手便耍完了。没那纨绔命,偏偏生就了一副纨绔的心性。还纨绔的很有梁岩灵的特点,对己慷慨,对人刻薄。
特别是,这折家上上下下(当然除却姑母梁太夫人之外),他怎么看,怎么碍眼。在他眼中,厅堂内的这些人,无不都是吃着折家的,嚼着折家的。那还不等于是,吃着他自家的?于是乎,他自也不会给,折家的这些个蛀虫,一个好脸色。
犹记得,三个月前,眼见着自己睁开了眼,床前的其余人等俱是泣而后喜,只有他却是喜继而泣。
今日,也不知道吹得哪阵风,竟将这尊“瘟神”又给招了来?!
原本,还打算溜边的折继远,见此刻已避无可避,只得乖乖地走上前去。
“祖母——”
折继远先是一脸乖巧地,走至老妇人面前,对着自己的祖母恭敬地躬了躬身。而后,又对着一旁昂头高坐着的梁岩灵,同样拱手躬了躬身,道了声:“叔父——”
“乖啦——”
那一边,见着孙儿如今这般乖巧,梁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堆得更甚,怜爱的抚了抚孙儿的头。
“嗯——”
这一边,梁岩灵却是扯起了一边的嘴角,眼角一撇,冷冷地应了一声。
他向来都不喜这折继远,以前傻也就算了。三个月前,得知这小子,自白矾楼上一路滚了下来,据传还摔得不轻,连脑袋都开了瓢。害得当时他听后,一口气都舍不得喘,立刻乐颠颠地就跑了过来。
想来,老天待自己还真是不薄啊!先前,熬死了两个表弟。今次,总算是将这小字辈,也给生生熬死了——
前一刻,眼看着躺在床上的折继远,只有出的气,没有了进的气,就连白眼也翻了。可,谁知,这小子命会这么硬。这么重的伤,原本都跑到阎王爷那去玩泥巴了,只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后一刻,竟突然又有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