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九思打开草稿箱,点开一封封的邮件,就像在翻看着陈夏一生的喜怒哀乐,所有的邮件,收件人的名称都是同一个——妈妈。
有些邮件很长,有些很短,甚至有一些只有一句话而已。
最早的那一封未发送的邮件,已经是二十年前写下的了。那是陈夏刚去美国的时候。那是她被旁人欺侮后找母亲哭诉,得到的却是母亲的斥责的时候。
从那时起,陈夏再也没有和母亲讲述过她在学校的遭遇。
不过,陈夏不说,并不意味她不难过,只是,她选择了自己面对自我排解。
杨九思只读了了十封不到的邮件,就已经潸然泪下。
尽管只是看了几封邮件,但是杨九思已经全然明了当日陈夏说的那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的原因。
让圣圆法师看到这些邮件,无疑是让她亲手揭开女儿一生中的每一个伤疤。陈夏已经病重,命不久矣,这些血淋淋的伤疤即使被揭开,圣圆法师也没有补偿的机会了。这些属于陈夏的伤疤,最后都会转化成圣圆法师余生的痛苦。
杨九思在点击了“全选”之后,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决定不发送这些邮件给圣圆法师,她想把这些邮件完完整整地展现给圣圆法师,特别是陈夏写下这些邮件的时间,她想保留下来。
杨九思拿起电脑,赶回医院。
杨九思再一次走到圣圆法师面前,她抿抿嘴,鼓起勇气,再一次对圣圆法师说:“尊重她的遗愿,好吗?”
圣圆法师不为所动,对杨九思说的话充耳不闻。
面对圣圆法师的无动于衷,杨九思知道她是在逃避,可却又无计可施,她问圣圆法师:“我要怎么做,您才会同意,要我跪下来求您吗?”
圣圆法师就像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最后杨九思竟然真的跪在了圣圆法师身旁,最后一次实践自己对陈夏的承诺,最后一次哀求圣圆法师:“伯母,放过她吧,求您了!”
圣圆法师对杨九思的行为也感到十分讶异,她向后退了一步,对杨九思说:“你不必这样,我受不起,我也不会因为你这样,就改变我的决定。你要是愿意跪着,就跪着。我不吃这一套。”
而后圣圆法师就把视线转向了陈夏的病房,杨九思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她随着圣圆法师的视线看向陈夏的病房:“伯母,您之前问我,问我是否真的了解陈夏。您作为她的母亲,我想,肯定是比我更了解她的。陈夏她还有些话,想和您说,电脑我放在这里,邮箱已经登陆进去了,她想对您说的话,都在草稿箱里。”
“您看完之后,会更了解您的女儿,更了解她的想法。您坚持要继续救治,我也没有反对的资格。只是,无论你如何决定,也请您看完了那些邮件,看完她对您说的话,再做决定吧!”
圣圆法师突然转向杨九思,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我是不会看的!我为什么要看!我了解她,我不需要看我也了解她的人生了解她的心意!你不过是她的朋友,而我是怀她养她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对一个母亲指手画脚!”
杨九思没有再回应圣圆法师,她把电脑留了下来,而后拉着陆坤安静地离开了。
杨九思觉得,圣圆法师会看的,无论她表现的有多么抗拒,无论她有多么不想看,到最后,杨九思相信她还是会看的。
无论最后圣圆法师做出什么决定,她能为陈夏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给圣圆法师空间和时间去消化内心的挣扎,消化自己和陈夏之间的感情。
电脑就在圣圆法师的身旁,触手可及。可是圣圆法师却迟迟不愿意打开。
圣圆法师拒绝杨九思,排斥看陈夏的邮箱,并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圣圆法师害怕陈夏这些年过得不好,她怕陈夏在邮件里指责她。
她更怕,陈夏不指责她。
她和陈夏两人之间冷漠的母女关系,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互不打扰,形同陌路,这是母女二人的常态。
陈夏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罗殿,圣圆法师恐惧着,害怕着,她害怕陈夏是因为她才过的不好。
毕竟,现在就算她知道了,陈夏已经躺在了病床上,靠着器械维持着已经没有知觉的生命,就算圣圆法师如何地懊恼后悔,她也没有办法做任何的弥补了。
与其抱憾终生,不如像一只蒙眼鸵鸟一样活着,也未尝不可。
时间过去了许久,许久。
后来,圣圆法师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可能是对女儿的好奇,可能是不想连最后一次弥补的机会也错过,可能是害怕错失这最后一次补偿女儿的机会,会让自己悔恨终生,也可能是源于圣圆法师作为母亲对孩子动物本能般的爱。
最后,圣圆还是打开了电脑。
时间最早的一封邮件,上面写的是: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讨厌我,她们把动物的尸体里,我害怕极了。每一个人都说我是怪物,可能,我真的是怪物吧。”
第二封邮件:
“妈妈,带我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里!!!我真的要崩溃了!求求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第三封邮件:
“我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最近总是失眠,也总是很难过。我忘记了要怎么笑。”
这两封邮件,唤醒了圣圆法师封存的记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母女二人刚到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