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过,借过……”越来越多的人围聚在王屠户家门前,林芷吃力的挤过人群。
就在这时,人群让出一条道路,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伙儿都让让,让让啊……”那人说道。
林芷踮脚望去,却是醉东风的白二掌柜,带着几名伙计将那哭瘫了的父老乡亲依次搀扶出来。
此时,王屠户的小院内依旧哀声连连,林芷挤上前道:“白大哥。”
白二掌柜正搀着一个哭得几乎要背过气的男子,他见林芷相唤,略点了个头,又唤来个伙计,将那男子搀走,这才对林芷说道:“林姑娘。”
“这是……”林芷装作不知,望着那王屠户的小院问道。
白二掌柜叹了口气,“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杏花林的其他人呢?”
说到这个,林芷神情不免黯然,“他们都在忙。”
“哦。”白二掌柜亦没有多问,只是回身看了眼王屠户的院子道,“里面不太好,你别进去。”
他所说的“不太好”,已是措辞谨慎,林芷想到昨夜院中那等惨相,心头一窒,她只是不知道,那里,是否有阿旺……
白二掌柜见林芷沉默不语,他误以为林芷是被吓坏了,因此叹了口气对林芷道:“我这就要回去,咱们结伴同行吧。”
林芷只是望向那王屠户的院子,而就在此时,又听得白二掌柜唤道:“六指兄!”
林芷忙回身相望,果然,是六指穿过人群,立在林芷身后。
“六指哥,”林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六指,虽然她心里不记恨六指,但那天的一记耳光,却打断了她与六指往日情分。
白二掌柜却不知其中缘故,他与六指打了声招呼后,便匆匆说道,“幸好你来了,这样,我有事先回酒坊,你在这儿招呼下,哎,他们……”
他说不下去,只是连声叹息。
六指答应着,于是,白二掌柜就此离去。
林芷看了眼六指,便低头向着院中走去。
她要找到阿旺,在那些零碎的肢体中,她要为阿旺收尸。
“等等。”六指在她身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真正疯了的,应是王屠户吧……
林芷立在那些残骸中这样想到。
她已无昨夜那般恐惧,眼看这院中不断有人被抬出去。
有死者,有活人。
七零八落的死者,勉强找到头颅的已是万幸,更多的,却是散落在地的手脚。
“这是我的二郎啊!”不知何时,那李大嫂也在这人群中放声嚎哭。
她捧着一只断手,“这是我二郎的手啊!”
李大嫂用帕子不断的擦拭着那只断手,断手干涸的血污被她的帕子擦落些许,露出原本的白皙。
而那手上,一块青色的胎记,却愈发明显。
林芷侧过脸去,如果不是王屠户丧心病狂,做了这样大的孽,这只断手的主人,也许还在学堂握笔习文……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绝于耳,林芷已没了眼泪,如此惨状,恍如一场无法苏醒的梦魇,而她能做的,却只是在这里,寻找阿旺的尸体……
“找到了。”那边六指低声说道,随即只见他手中黑布一扬,从地上包起了什么。
纵然早就得知阿旺的死讯,然而,此刻林芷仍是无法相信那个在六指怀中,盖着黑布的头颅,就是阿旺!
“阿旺……”林芷向着六指走去。
“别看。”六指捧着那头颅,低声说道。
林芷的手,停在那块黑布上方,“我想再看阿旺一眼。”
此时,王屠户的院中渐渐静了下来,那些前来寻找亲友的人们,在经历了这般惨状后,有的已是当场昏厥,有的被白二掌柜派来的伙计搀扶着离去,剩下的寥寥几人,默默的看着一地残骸,他们无法分清究竟哪些才是自己的亲人。
林芷颤.抖着揭开六指手中的黑布,只那一眼,她便站立不住,“对不起……”
她徒劳的对着那张惨白而又熟悉的脸说着“对不起”……
如果自己能够早一些察觉这沙镇的异象或许与周美华有关,如果不是一心求生,如果她能早点揪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么,阿旺是否就不会死!
林芷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六指却只是看着她,将那罩在阿旺头颅上的黑布沉默着盖上。
“阿旺没怨过你。”六指这样说道。
林芷哭不出声,她的指甲剜在泥土之中,这泥土带着血腥气,她最为恐惧的气息。
直到此刻,林芷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那就是无论她如何逃避,在沙镇,在这个乱世,她的重生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她躲不开,逃不掉。
纵然她走到天涯海角,那催命符般诅咒依旧如影随形。
既然逃不开,就唯有面对!
六指不知何时已经带着阿旺的头颅走了。
王屠户的院子渐渐的静了。
林芷缓缓站起身,她在王屠户的柴房中找到一把铁锨,然后,她拖着铁锨来到院中,四下打量着,她看到靠近门边的地方有一处焦黑,便向着那里走去。
林芷想起来了,那是昨夜她点燃的木头,许是那木头落地之时,就已熄了火焰,许是屋内的尸体太多,一截朽木无法将他们烧的干净,在这充满了腐烂的气味的院中,那块焦黑尤为触目。
林芷用铁锨拍了拍地,王屠户的院子坐南朝北,终年背光,而不知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雨水,还是被血液所滋养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