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感念韩红药如此宽宏大度,身体俯的更低了些,“谢大小姐。”
“时辰不早了。这几日还有的忙,先回去休息吧。”韩红药揉了揉眉心,仿佛也是极度疲惫。
“是。”林芷低声应道,退出房去。
韩红药端起手边的酒盅,望着林芷的背影。
沙婉儿那般容颜,无论在何处,都注定不是寻常人等。
而林芷,一个乡下丫头,居然会将她误作故人?
这当中的故事,她韩红药倒是很愿意听听。
林芷,你究竟是谁?
一夜无眠的,并不只是韩府。
阴城,沙府,寅时。
地窖内,晕黄的烛火似乎难以抵挡这更深露重,稍有些动静,那光焰便是明灭不定。
人的影子在灯下幻化出各种姿态,此时亦人鬼难辨。
“看清楚了?”沙老爷像在自言自语。
灯火不明之处,有女子低声应道:“是她。”
“知道了。”沙老爷凝视那烛火,并未转身。
“义父,浣娘不明白,为何不顺势而为,将那林芷扣在沙府?”女子望着沙老爷的背影,从暗中走出。
“理到,情不到。”沙老爷抬手从烛火上缓缓抚过,似乎感觉不到痛楚,而那燃烧的火苗正如最乖顺的宠物。
“林芷,那丫头寻水之事,早在沙镇无人不知,如今即使她冲撞了婉儿,我若是借着这个理由强将她留在沙府……”沙老爷放下手,“难堵沙镇众人悠悠之口啊!”
“义父远虑,是浣娘疏忽了。”浣娘低声说道。
“嗯。以后你还是少来这里。”沙老爷挥了挥手,浣娘的身影重新隐没在黑暗之中……
秋,应是一年当中最美的时节,不似夏的烦闷,少却春的焦躁,更比那白雪皑皑的严冬多了几分温度。
林芷站在院中,感慨又是一日。
这一日复一日,竟然连林蓉都出现在这里,又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是,林蓉为何偏偏出现在沙府,她遭遇过什么?
这其中,又与自己有着几分关联?
韩红药直到现在,能够完全信任自己吗?
本以为拨云见日,谁料迷雾重重。
这些天的经历,更让林芷看明白一件事,所谓的寻水有功,更多时候,不过是韩府牵制沙府的一个借口。
韩府并不需要这样的水源,他们需要的,只是全镇里独一无二可以寻得水源之人。
老林,你是真的枉死了……
死,不是解脱。活着,却同样身在炼狱。
林芷,你为何而来?
重生,真的仅仅是再活一次吗……
“大小姐,这天儿真是越发冷了。”玲儿搓着手,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
“是啊。”韩红药似乎也是刚回来不久,她披着宝蓝斗篷,内罩石青银鼠袍,仍是手不离酒。
“大小姐,说来也怪,那个林芷,这几日在酒窖并无异状。”玲儿走上前接过韩红药的斗篷,满面不解的说道。
“她又不是怪物,哪能天天有什么异状。”韩红药觉得玲儿说的有趣,便笑着回应道。
“可之前那次,她在酒窖老夫人面前识酒,韩府的下人都说她是……”玲儿说到此处,自知失言,忙跪下道,“大小姐饶命!”
“都说她是狐仙奶奶转世?”韩红药随意坐在玫瑰椅上,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说话,动不动就跪着,我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
玲儿这才微松了口气,忙站起道:“大小姐常说,玲儿的心眼不及林芷一半。但如今看来,林芷好像也平平无奇。”
她说着,又为韩红药满上酒,笑吟吟道,“不过也多亏了她,玲儿才不用每日守那酒窖……”
她说着,看韩红药侧身凝神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慌,剩下的话也赶忙吞回肚中。
“多亏了她?”韩红药收回视线,向着屋外看去。她缓缓说道,“是啊,多亏了她啊。”
林芷站在酒窖门外,望着天边一轮圆月出神。
不知韩红药是否对那日林芷未能圆满完成任务,心生不满,本该进入酒窖帮工的林芷,接替了之前玲儿守在酒窖门前。
其实,这样并不是最糟。
至少,距离那些酒,又近了一步。
至少,在这样的秋夜,还有月亮可看。
这月亮,亘古以来,长存不衰。
自己已是两世为人,而这天边月,却像她“死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如此明亮,光可鉴人,如被人安放于沙府屋檐之上的一面巨大铜镜。
林芷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天边的月亮,距离似乎韩府很近。
可是韩府还有一枚月亮,向着酒窖照来。那光源闪烁不定,就像是……
那就是一枚铜镜!
有人站在韩府外的高处,手持铜镜向酒窖打着暗号!
“什么人!”林芷高呼道,她的声音引来正在值夜的其他人,而铜镜的方向,似被人快速蒙上层布,瞬间暗了。
一时间,人生沸沸,韩府内炬火炎炎,这竟是早有部署,只待请君入瓮!
林芷骇的通体冰凉,她方才只是脱口而出的质问,然而,这韩府就如沉睡的猛兽,只待自己一声呼唤,它霎时苏醒!
过了很久,众人的声音渐渐小了,渐渐的,重归于安静。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林芷知道,该发生的,总会来的……
几日后。
玲儿跪在酒窖门前,已经很久了。
她如失去养分的树苗,在饱受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