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泉在风口里坐了一会儿,等那阵恶心散去,他忘不了当日清泉是怎么把刀架在清泉自己的脖上,那比架在他这个当哥哥的身上,更让引泉难受。
老白龙简直是个老妖怪,他知道引泉不畏死,然而,他就哄得怕死的清泉喝了那带着蛊虫的酒。
清泉也不怕死了。
引泉,却是怕了。
引泉任由晚风吹着,吹着自己的神志有了三分清明,吹得那无望之中,又升腾起一点渺茫的希望。
即使是这点希望,也能支撑着他,在清泉好起来之前,不逃,不死。
那风吹着,吹过了泉府,吹过了杏花林,吹向了韩府。
韩红药如今酒量稍稍大了点,原来夜里要喝上两盅,如今非得半壶。沙府倒了的消息,她比林芷知道的晚。
林芷有花明如。
而韩红药之前派去沙府的“眼线”,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她不相信那些人会背叛,可是,又不得不信,否则,除此之外,怎么能解释那几人会突然凭空不见了呢?
“东子,”寡酒无味,韩红药看着立在她对面的东子,“沙府没活口了?”
东子是与韩红药对饮的,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手中这杯酒,不是自己斟的,而是大小姐赏的。
于是,他放下酒盅,将腰弯了弯道:“去验过了。是座空府。”
这话有两层意思。
一,沙府的确无人居住。
二,那些人,不知所踪。
韩红药这些年重用东子,就是因为他废话少,人可靠。
如今听东子这样说,她略点了头,又将手里的残酒一饮而尽,但那杯子却握在手里,而她另一只手,却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
韩红药有心事。
沙府就这么倒了。
都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沙府却像条肥硕的虫子,在阴城某个月黑风高夜,遁地而去了。
这让一向沉稳的韩红药有些慌。
从她记事儿起,沙府就是韩府的劲敌。韩红药矢志不嫁,也是拼着一口气,想将韩酒做大,如今,沙府就这么没了?
东子静静的看着韩红药。
他等着韩红药的吩咐,这位大小姐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在东子看来,沙府倒了,是大事,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如今沙镇韩酒一家独大,往后曲国酒界上下,依旧是以韩酒为尊。还有什么比这事儿更好的呢?
他凝视着韩红药,畅想着韩府的未来。直到韩红药同样看着东子。
东子目光一颤,他知道,自己越矩了。
“东子,明儿你不用过来了。”韩红药的声音传了过来。
东子低着头,不言语。
他等着韩红药的吩咐。
“你去杏花林,瞧瞧林芷。”韩红药继续说道,“告诉她,空了回韩府一趟。”
韩红药说完,那手便又在桌上轻轻敲着。
东子俯了俯身,后退着离开。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又大着胆子,望了眼韩红药。
只那一眼,东子便很快关上门。
韩红药的手,一下,一下的敲在桌上,那声音好像林芷眼前的这块怀表……
林芷抱着膝盖盯着怀表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这阵子杏花林的人,都瞧出她不正常,连带着平时最能闹腾的小鸽子,也乖巧的等酒坊打了烊就安静回屋睡觉。
林芷看着那块怀表的表盘,银色的表盖映衬着宝蓝色的底子,更显得那蓝色愈蓝,银色更明,林芷一直以为在这样的时代,是不该有怀表这个物件的。
这样微小的念头让她悚然一惊。
难道,花明如他?
随即,林芷亦是摇头笑了笑。
自己真是魔怔了,且莫说这个时空有多奇诡,要是这么些人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来历,那……
林芷合上怀表,断绝了自己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同时,心里也是有点难受。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变的,不再去相信任何人……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小鸽子因为睡得早,所以起的也是很早。轻手轻脚的收拾完了,便去了酒坊。
她如今有点害怕和林芷呆在一处。
依小鸽子看,林芷定是在花明如那里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回来才这么阴晴不定的,加上她见花明如两次来林芷都避而不见,小鸽子心里就更确定了,林芷是情路坎坷。
小鸽子虽然年纪小,但她没进杏花林时,曾在外面混过一段时日,天桥底下说书的,她也听过几回。
如此,她深信林芷是被那个风华绝代的花爷迷得神魂颠倒伤了心,小鸽子虽然没有经验,但对林芷如今的反常倒是感同身受。
因此,她每日早起早归,争取不让林芷心烦。
而睡在房里的林芷,并不知道小鸽子这么多的心思。
她这些日子就是想把自己累着,好像脑子中有很多事儿觉得不对劲儿,但林芷又是没有力气去想。
过了明天就好了。
她对自己这样说。
每天,林芷都对自己这样说。
不过,今天却真的有些不一样。
一大早,韩府就派人过来了。
林芷看着东子。
东子看着林芷。
两个人相互对望了会儿,东子咳嗽了一声,“大小姐让我过来看看。”
他不这么解释,林芷也是知道的。
可东子看着林芷,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有解释下的必要。
这才多久的日子,那个会说爱笑的林芷就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