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说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说什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说什么富贵于我是浮云……屁话!若是钱能挽救一个人生命,这难道不就是最大的诗书礼义吗?
立小遇简直有段时间很是痛恨诗书,书上的光明正义真理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却全然不理会世间最实际的苦楚。他们不会懂的。立小遇在离开书的时候,会用大量的时间来思考,观察这个世界。
其实所谓的诗书也不过是少数人编造出来的用于驯化人的工具而已。只是我太信了。立小遇心生寒凉,自己一生笃信的诗书,不过对世人的价值观进行疏导并塑造而已。
教育、婚姻、工作,既是成长,也是驯化。无法逃离,无法挣脱。甘与不甘,愿或不愿,都在其中。
看穿了这一点之后,立小遇的心很灰,这是曾经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最想不到的一点。长大的世界果真是残酷的,残忍到我连睁眼都不想。但是不管如何,生活还是得继续向前,就像必须要完成的毕业论文,硬生生的摆在那里。熬过了多少的被浪费的时光,到就业的时候,原本是当老师,这是她父母所愿,然而实在不喜欢当老师,不想再去祸害自己和那些被称作是祖国花朵的学生,遂而应聘了编辑类的工作。
立小遇记得刚进公司的时候,她全身仿佛是被戾气所包裹,阴沉着的脸,皱着眉,沉默着,还是循着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独来独往,除了必要的工作聚餐,其它的一概不参加,不参与任何的闲聊,不参与私下的聚会,不参与茶水间的打趣。好像她生来就是一个人。
进公司的时候立小遇25岁,一身清白,没有旁人以为有过的风花雪月,没有他们以为的任何,只是一个失意人。她的这家公司是一个名为《回答》的文学杂志社,虽然面向年轻读者,可是在杂志风格上偏向传统严肃,主要的出文学书,兼有其它类型的书。公司上市快五年了,名气也是逐年递增,培养的有名气的作者也不在少数。
立小遇当初在了解到这个公司之后还是蛮惊喜的,她心里被搁浅的写作愿望重新又泛滥了。一投简历,很是轻松的进来了,并且她很是兢兢业业,虽然很不合群,可是却没有人在她背后说坏话,的确她实在没有什么坏话给别人说:早上第一个到,晚上最后走,工作上没有出一点差错,效率高,又是名校高材生,对人礼貌而尊重,这样的人除了让人敬服,大约总是神秘的。
北京并不像许多文艺青年所描绘的那样是一个充满了荒凉土地的北方情怀的城市,实质上,除了人更多车更多地铁更挤楼更高更密以外,它和南京是没有区别的。双休不加班的时候,立小遇就会在租来的房子里睡一天,如果那天是太阳可以照得进屋子的晴天,到晚上她会开始听哀伤得不得了的大提琴,关上灯,静静的沉思,诚实地书写那些搁置已久的心绪与文字。如果是阴雨天,那么立小遇该是多么伤心,她甚至不用音乐也会撕心裂肺,在这样的一个偌大的城市,除了那普度众生的太阳以外,谁还能给她一丝一毫的温暖?没有。没有。再也没有。
一场雨将我困住,
我无路可逃。
若是能在万千的绝望中寻找出一丝的温暖,那也该是被错过的温暖。与立小遇无关。这是她的命途。
写作。写作。立小遇曾经将生存乃至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写作身上,不惜抵命,然即便是挫骨扬灰,也改变不了前方是坟墓可悲的昭示。
她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想,如果到25岁还写不出来就认命。现在到了25岁,她含泪愤怒的想,要是30岁之前还写不出来,那她对于这一生也再无念想了。这种绝命的希望竟是支撑她多年苦活的唯一希望,是苟延残喘或是奄奄待毙之人最后的挣扎。
半年过去了,立小遇以为自己的生命会一直这样向前不变的发展,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无法忍受而选择自裁,即便死,也是没有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