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苏州刺史杜景社府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当桑涤江携碧影登门时,杜景社亲自迎了出来,桑涤江与他拱手见礼,他大笑道:“碧霄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杜大人客气。”桑涤江淡笑道。
杜景社瞥了他身旁戴着幂篱的少女一眼,疑惑道:“不知这位是……”
“她是我的一位朋友,名唤碧影。碧影,快来见过杜大人。”
碧影向杜景社的方向行了个万福礼,浅笑道:“碧影见过刺史大人,小女子冒昧登门,还请大人见谅。”
“唉,碧霄公子的朋友,就是老夫的朋友,碧影姑娘不必见外。”杜景社热情道,“老夫已在园中设宴,二位请随我来。”
他随即又唤来两名侍婢,叮嘱道:“碧影姑娘是贵客,你们要好生服侍,万万不可怠慢姑娘。”
桑涤江代碧影道谢后,一行人逶迤行往园中。
碧影刚刚迈入园门,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碧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还未作答,杜景社惊奇道:“检儿,你认识这位姑娘?”
杜检打量碧影一眼,“不错,她是金缕阁的乐妓,孩儿没事去听两支小曲,都要她……”
“住嘴!”杜景社厉声道,“这位碧影姑娘是碧霄公子的朋友,你一定要以礼相待。”
“碧霄公子的朋友……”,杜检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边笑一边朝碧影作揖道:“我出言无状,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杜公子严重了,我与公子相识一场,今日重逢本就是缘分,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公子?”碧影笑吟吟转向桑涤江,声如莺啭,“涤江,你说是
吧?”
首次听她唤他的名字,错愕过后,桑涤江随意应道:“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 杜景社笑着拂须,“两位快入席吧。”
碧影与桑涤江并肩坐在食案前,席上飞觥献斚,歌舞迷离,杜景社与桑涤江推杯换盏,谈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融洽和乐,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酒宴过半,杜检醉醺醺地站起来,高声道:“席间这些歌曲……都不堪入耳!碧影,你的琵琶弹的不错,快给小爷来一曲……”
桑涤江清俊面容上染上薄怒,刚要发作,身旁少女却突然站起来,笑意不减,“多谢公子抬爱,那碧影只好献丑了。”
她刚要接过席中女乐递来的琵琶,不料杜景社笑着说:“既然姑娘有雅兴,此等俗物,怎么能污姑娘的手,来人,取我库中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来。”
片刻后,身姿袅娜的侍女捧着琵琶款款而来,碧影朝杜景社的方向施了一礼后,谨慎地接过琵琶。
她轻轻拨弦,手法娴熟,众人以为她还在试音,一支乐曲已行云流水般自弦上溢出。
起初,席中诸人只觉此曲不疾不离平淡深远,不知不觉中一股杀伐之意喷薄而出,让人心胆俱震,渐渐的戈矛杀戮又化为浩然正气,仿佛要充斥天地,在愤慨不屈的呐喊中,一切终于复归平静。
桑涤江神色复杂,一动不动地看着碧影,这是一支闻所未闻的琵琶曲,可他却听出了曲中的决绝与孤勇。
“好啊!好啊!托碧霄公子的福,今日老夫真是大饱耳福啊!”杜景社一边鼓掌一边喝彩。
杜检仰头饮尽杯中美酒,带着几分醉意,漫不经心道:“你这支曲慷慨激昂、动人心魄,不似平常坊间乐曲;我孤陋寡闻,竟然不知此曲的名字,不知可否请姑娘解惑?”
碧影将琵琶交还侍女,含笑道:“这是一曲《广陵止息》。”
桑涤江缓缓放下手中杯盏,看着碧影的目光多了几分探询意味。
杜景社疑惑地问:“广陵散流传至今,唯余琴曲,姑娘是自何处得到失传已久的琵琶古曲?”
碧影笑着摇头,“是我新谱的曲。”
“哈哈哈哈哈……”杜检张狂地笑着,“那你还敢说是广陵散,真是大言不惭……”
“住嘴!”杜景社怒道,“大公子喝醉了,扶他下去休息。”
杜检被两个小婢扶走后,杜景社赔礼道:“犬子生性散漫,进退失距,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碧影由侍女扶着退回到桑涤江身旁,她甜甜道:“大人多虑了。”
杜景社哈哈大笑,瞥了管家一眼,爽朗道:“来人,将这把琵琶细细擦拭干净,装入匣中,我要赠给碧影姑娘。”
碧影刚要推拒,忽然听桑涤江道:“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堪称稀世奇珍。”
“不错。”杜景社颇为得意地说,“五弦琵琶本来失传已久,近些年才为人所复制,因长安城中权贵崇尚此风,才有如今大江南北学五弦的盛况。五年前,琵琶国手楚氏殚精竭虑制了两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琵琶制成之日,他呕血而亡。其中一把琵琶被献入长安宫中,陛下亲赐给懿华郡主,这另一把则辗转流入到我手中。”
“这把琵琶太过珍贵,大人不宜赠给碧影。”桑涤江严肃道。
碧影一听,也连忙谢绝,“是啊,是啊,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接受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杜景社笑着说:“我意已决,碧霄公子不必再劝,还请姑娘收下这把琵琶。”
桑涤江默不作声,碧影揣摩不出他的意思,于是欢欢喜喜地说:“大人厚意,却之不恭,那碧影就收下了。”
宴罢,桑涤江被杜景社请到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