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碧影早早就醒过来,她试着唤了一句桑涤江,却没有人应答。
外面传来阵阵哭泣声,听得人心惊。
她将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匆匆出了门,正好碰到淑娘。
“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自从她知道碧影的身份后,对她的事情格外上心,毕竟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皇家子弟,还是个活的。
碧影听出了她的声音,询问道“淑娘,是你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哭泣?发生什么事了?”
淑娘恭恭敬敬道:“是金陵的一些富贵人家过来买些童仆丫鬟。”
碧影一听,只觉悲上心头,这里的流民,几乎家家困窘,他们没有办法养活家中的孩子,不得不将他们卖给别人做下人。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孩子而言,这都是极其残酷的事情,一朝骨肉离散,只怕今生难以寻得重聚的机会。
淑娘也有些感伤:“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我虽然没有孩子,却也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孩子受这种苦啊。而那些孩子,有的才五六岁,什么都不懂就被卖了,等他们长大了,知道他们的爹娘为了几两银子就将他们放弃了,不知道内心要受多少折磨。”
碧影只觉得异常难过,这种事她不是没有听过,便是宫中的太监宫女,很多都是被父母所弃,斩断了与旧日的全部羁绊。可是听说过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淑娘,可否麻烦你引我去靳神医那边”
淑娘扶着她走过泥泞小道,穿过一片草地,到了靳寻为流民诊病的地方。
桑涤江看到碧影时,放下了手中正在誊的药方,走到她面前,柔声道:“怎么出来了”
她闭着眼睛,苦涩道:“涤江,我难过。”
桑涤江朝那片哭声的来源处看了一眼,神色凝重,却没说什么话。
靳寻朝碧影瞥了一眼,淡淡道:“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你不知道,若非桑兄提议他们将每一笔交易的明细都登记在册,日后只怕子女不知父母名姓,父母不知子女下落,便是在路途上相逢,也是相见不相识,何其可悲。”
碧影有些疑惑,问道:“那些人肯答应?”
靳寻送走了一个病人,解释道:“桑兄他费了一番口舌才达成目的。”
桑涤江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涤江,你怎么不说话?”
桑涤江回过神,笑意浅淡:“抱歉,我刚刚有些出神。”
碧影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得她几乎要窒息。这些还是她亲自经历的,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类似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
靳寻紧皱眉头道:“民生凋敝之时,别说是典妻卖子,便是易子而食都不少见。”
碧影扶住一棵树勉强站稳,桑涤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关切道:“你怎么了?”
她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抓住他的胳膊,情绪激动道:“ 这个天下就这样了,是不是?你们都没有办法,是不是?”
桑涤江轻轻抚着她的背,语气平和,安抚她道:“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你不妨等等看。”
等?
等什么?纵然有补天之手,也难堵上崔氏皇族捅出的巨大窟窿!
恰在这时,有几个人绕过坡前的一排大榆树,指着坡下高声嚷嚷道:“那边来了好多官兵!”
这里的流民一听到“官兵”二字,个个都变了脸色。
“官兵,难道又要把我们赶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跌坐在地,哀嚎道,“造的什么孽啊!”
“不是从金陵城过来的!好多好多人,黑压压一片,像条长龙!”
碧影也觉得非常奇怪,屏住呼吸等了半天,那队人马才悠悠来到了坡前。
为首将领模样的人四十上下年纪,神色端肃,着一身明光铁铠,腰悬长剑,威风凛凛。
他轻轻扬手,后面随从高呼一句:“停!”
大队人马缓缓停在坡前,他跳下高头大马,大步走到人群中间,流民们为他的气势所摄,纷纷退到道路两旁。
“天子之命,开含嘉仓赈济流民!”
他声音混厚,响遏行云,皇帝开仓放粮的消息立刻传遍整个流民聚居处。
很多人都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是真的,他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皇上开仓放粮啦!皇上开仓放粮啦!”
那些正准备将儿女卖出的流民初闻消息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后,他们枯槁的面容仿佛又有了生气,纷纷抹干眼泪,将孩子揽入怀中,充满底气道:“不卖了!我们不卖了!”
官兵们四散开来,将一车车的粮食搬下来,鼓囊囊的袋子在破败的木屋前垒成了一座小山。
不知是谁高呼道:“皇上万岁!”
流民们此时都感念在心,纷纷附和这个声音,山呼万岁。
碧影只觉地动山摇,她转向桑涤江:“原来你让我等待的就是这个。”
可惜她的声音被完全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领取救济粮,一时都顾不上身上的新伤旧痕,靳寻朝桑涤江和碧影喊道:“现在没我们的事了,咱们还是回去歇着吧!”
碧影点点头,与桑涤江携手回到了帐篷里。外面的喧嚣热闹似乎被隔绝了,流民们欢欣鼓舞的热烈场面却在心中久久回荡。
碧影拉着桑涤江,与他一同坐下,她兴奋地问:“涤江,含嘉仓虽然素来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