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阴天,清晨时天色尤其暗淡,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块洗褪了色的抹布。
干净凛冽的冷风夹带着麦秆燃烧时若有似无的焦炭气味,从餐厅窗户的边隙往屋里灌,混着包子和松糕热气腾腾的甘甜麦香,温度中和得刚好,安逸得很有几分催眠效果。
实验所内的众人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进食,眼神迷蒙,轻声细语,都带着睡眠不足的委顿,但丝毫不影响交头接耳的热情。
简星冉半夜时看到视频微博上了热搜,大清早还上了晨间新闻。新闻播报员一脸严肃地说得头头是道,缺少娱乐的众人却只关心“科莫多龙和萨氏巨蜥谁更厉害”这样幼稚的问题,争论了一整顿早餐的工夫。
纪尹宁愁得吃不下饭,撕了三袋速溶咖啡往一只纸杯里倒,热水没能把粉末完全冲泡开,她一口松糕一口咖啡的粉渣,呛着好几回才将纪恩还等来。
门一推开,她立马咬着松糕把他推上餐厅外的走廊,反手关上门,走远好几步,“是那个方昭吗?”
纪恩还点头:“是她,上个月是她,这个月也是她。她是从西水市离开的,之前应该是被扣押在西区分部。”
纪尹宁用手心揉了揉额头,喘了好几口气才说话:“上个月的目击消息一晚上就被清除,没有引起太多注意,看来是联合部把这事压下去了。”
联合部高层那群人,大半不愿惹麻烦,往往并不在意事情的原委,只要能在共盟的眼皮子底下粉饰太平就万事大吉。
她抿了口咖啡,上唇沾了层咖啡粉末,“但现在动静闹那么大,上了新闻,一定是共盟注意到了这事的蹊跷,什么‘请知情人士尽快提供相关讯息’,一看就是他们的隔空喊话。”
“无所谓,乐先生还是比他们快一步,已经把人带走了,”纪恩还目光一顿,皱着眉头从她口袋里抽出张纸巾塞在她手里,“方昭的情况不好,但仅凭满月时的失控,那些人也不见得能意识到她和二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关联。”
纪尹宁顺手擦去了上唇湿漉漉的咖啡渣,安静了片刻,脸色有点纳闷:“对了,那另外两个小鬼,罗满和米幼姗呢?都被乐广山带走了?”
纪恩还依然点头。
“他们都没经过治疗,罗满和米幼姗也就罢了,但那个方昭……肯定很难控制,”纪尹宁更奇怪:“乐广山把他们带回去,要怎么处理?”
“乐先生没提,我没问。”
她把最后半块松糕塞进嘴里,掀起眼皮看他:“所以,也没把人送来的打算?那他要干嘛,一个人带三娃吗?”
似乎是对没有意义的谈话不感兴趣,纪恩还唇线一抿,转身就要走:“没事我先回去了。”
她赶忙叫住他:“你又不吃东西?厨房里那点微波食品和压缩饼干还没被吃完?好歹来吃点正经的——”
他一扭头,好看的眉毛一挑,递来个冷淡的眼神。
对着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脸,纪尹宁“读脸”的本事一等一,自然接收到了眼神里的那句“有话直说”。目光向餐厅里转了转,在他耳边小声说:“方昭这事,要和他们说么?”
模糊的一个人称代词,指向却十分明确。实验所里的“他们”,自然特指那对道门师徒。
纪恩还眼里陡然升起烦躁,推开餐厅的门,又将纪尹宁推进餐厅:“如果没有必要,就不提。”
这时却未想到,这个“必要”竟来得很快。
银杏林茂密的枝叶渐渐凋落,日子随着地面上日益增厚的落叶进入了初冬,天色亮得越来越迟,云荟兮几乎已经无法在闹钟响起的时候钻出被窝。
这天她险些第三次睡过去,简星冉突然趿拉着拖鞋冲到她床边,用极度慌张的声音把她彻底从“要不要再多睡五分钟”的纠结中喊醒:“小荟!不好了!”
她惊得猛吸一口气,水濛濛的眼睛顿时瞪圆。
简星冉一把攥紧了她的被子,一股冷风从肩头滑进被窝,“小荟,我爸妈又昏迷了!”
云荟兮不知自己没能明白“又”字还是“昏迷”两字,一边轻轻从简星冉手里抓回了被子,把身体裹好了,一边把脑子里混沌的信息拼凑起来,哑着声音说:“不是早就出院了,昨天还好好的吗?怎么又昏迷了?”
“我……我不知道……”简星冉把手机递过来,手机屏幕上是她堂姐最新发送的一条微博,大意是说叔叔婶婶的病情有反复,半夜时又被送到医院,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不知何时能醒。
云荟兮愣了愣,混乱的脑海里有些异样闪过,还没来得及考虑,被简星冉晃得差点掉下床。
“小、小荟……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紧紧抿住下唇,似乎也在慌乱里控制着自己流泪的yù_wàng,极力保持住了语调的平稳:“我觉得我真的应该回去看看,至少要知道详细的病情,爸爸妈妈对我那么好,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管他们死活……”
仿佛是想得到鼓励,她目光定定地看云荟兮:“我们的身体也好很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只要去一趟医院,不让我的那些亲戚发现就行了。”
说起来是简单,简单得有些天真。
云荟兮咬牙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简星冉亮得异样的眼神,好半晌,拍拍她的肩:“先和林师父说一下,看看他们有什么意见吧。”
不曾想,这次求助性质的会面,成了“三方会谈”。
林谷风和道右,纪尹宁和纪恩还,带着云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