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耀祖取名那日,陈秀才忽然想起丑丫还没有个像样的名字,便想着一同取了。
陈母讥笑道:“这丫头丑陋不堪,何必平白去玷污那些个好名字,我看就叫丑丫算了!也不算辜负了她这张脸!”
虽是贱名,但总算也有了个称呼。
彼时丑丫正蹒跚学步,别的孩童都是千娇万宠,偏偏丑丫因脸上的赤色印记不但没有褪去反而愈发浓艳,脸色也偏向黝黑,以致村民们都说她是不祥之人,唬的旁人都不敢与之接近。
更让人惊恐的是三岁过后她的脸上还生出了许多毒疮麻子和斑点,让人望而生畏,还是远远看见便吓得躲开了,更是严令家中的孩提不许与丑丫玩耍,以免沾染上她的病气。
因无人照料,丑丫身上的衣物污秽不堪,陈家婆媳嫌弃不已,勒令她不准靠近陈耀祖。久而久之,更是连门都不愿让她进,丑丫只能栖身在羊圈里。
从五岁开始,丑丫不仅要负责生火,还要去山后面捡柴火回来,一双手时常被荆棘刺的血肉模糊,回来也只能吃些残羹剩菜,精神不济时,那火苗就顺着她的发丝烧上来,痛的她嗷嗷大叫,偏偏陈家婆媳脾气火爆,不仅没有丝毫怜惜,反而动辄就是打骂,常常拿她出气。
也有村中一些年纪大的老人见丑丫可怜,偷偷递给她一些吃的,在丑丫狼吞虎咽时,抚着她枯黄稀疏的头发暗暗垂泪。
话说回到莲花村之后,陈刘氏虽算不上千娇百媚,但也有几分颜色,再加上身段fēng_liú,平日里喜好装扮的花枝招展,倒也引得不少人垂涎欲滴,对陈秀才羡慕不已。
陈母厉害泼辣,每每见到陈刘氏与其他男子说话,都会骂一声“狐媚的sāo_huò”,陈刘氏听到便会与陈母大吵,一句也不会相让,陈母心里恼怒,只变着法的使唤丑丫。
丑丫稍大一些的时候,有次路过村里的学堂,听先生在学堂里眉飞色舞的讲课,那些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在下面咿呀学语,心里很是羡慕,便会趁着放羊的时刻悄悄躲在学堂外的角落里静静听着。可惜时日不长便被人发现,那些孩子拿石子砸到她额头的时候,真的是疼呀,后来她再去,再被砸,慢慢的,也就不去了。
丑丫也就是从那次开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与旁人不同——她从小到大时常受伤,可是无论受多重的伤,第二日都能生龙活虎的爬起来继续做活,那些破了的伤口,结了疤痕后也会渐渐褪去,不留任何痕迹。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耐扛,直到那日她头破血流的去找陈母,希望能讨回一贴药膏,却被骂的狗血淋头后回到羊圈,以为自己必定会流血过多死去而昏昏睡去时,第二日醒来却发现额头的伤口竟已结痂,过了几日后那痂消去,半分伤痕都没留下。
丑丫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却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她怕旁人知晓后,会把她当成是妖怪绑去祠堂烧了祭天,还胆战心惊的后怕了几日,好在她整日蓬头垢面的,也无人发觉。
事后丑丫苦笑不已,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嘲笑怒骂外,她的耳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她这样一个人,即使是在人前死去,只怕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吧……
其他的孩子都是成群结伴,只有她是伶仃一人,陈秀才曾在几次醉酒后,言语模糊却仍然掩不住惊艳之色的提起她的娘亲,说她是他见过的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可惜话还未说完,就被陈刘氏指着鼻子骂。
丑丫在一旁默默听着,有次路过河边时,想起陈秀才的话,她伸头照了照水中自己的倒影,然后心里默念一声:“真丑……”
她想:大概是陈秀才弄错了,那样美貌的娘亲,怎会生下她这样丑陋的女儿?
时光如水流逝,六岁那年,丑丫生了一场大病,连续三日高烧不退,陈家只当她过不了这一关,本想着草草用席子裹了将她送入深山之中,却不想第二日她竟又回转了过来,虽然看着还是虚弱,但已是性命无碍了。陈家当她命大,不予多问。
丑丫醒来后刚开始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可入夜后耳边总听得各种声音传来传去,环视四周后,她惊奇的发现她听到的声音竟是羊群在私语。她惊恐不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染上了什么顽疾,瑟瑟发抖了一夜,隔日见自己并未有大碍,那惊恐也就慢慢变成了惊讶,丑丫虽然早熟,但毕竟是孩子心性,长年的孤寂无言也让她渐渐变得不善交谈,突然能听见羊群说话的声音,虽然害怕,但也让她雀跃不已。
她发现,不仅是羊群,她去牛栏里看耕地的牛,去后山看蝼蚁鸟群,平常听到的哞哞喳喳的叫声,都变成了她能听懂的语言,她与它们啊啊啊的说话,但显然她能听得到它们的话,它们却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不过这已经足以让她感到惊喜。只可惜她年纪太小,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话语她听得还不算太全,有些意思也不甚了解,但日子却因为这些声音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不似从前那般枯燥乏味。
得了空,丑丫便会去后山对着一群雀鸟发呆,静静听它们叽叽喳喳的说话,有时也自言自语几句,有次不小心被村民看见,结果隔日就有流言传出:陈秀才家的丑丫疯魔了……
于是,丑丫更被孤立。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了丑丫八岁的那年。
丑丫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