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的目的已全部忘掉,再次叹息一声,姜落尘负手而立,语气低沉道:“的确,你曾有个孩子,只是他无幸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你断气的同时,他也断气了。”
当年紫苑拿挫骨扬灰剑刺了雪颂数百下,几乎将她捅成淘米的筛子,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同样没能幸免,亦被挫骨扬灰剑刺得满身伤口。
雪颂用最后的力气诞下他,奈何回天乏力,软软小小的孩子抱在手中几乎毫无重量,听不到心脏的跳动声,也不见他睁开眼睛,的的确确是断气儿了。老魔帝想遍了所有法子,甚至放下尊严去仙界乞求药神帮忙,却仍旧于事无补,可怜的孩子的确是救不活了。
只得以魔界少主子的礼遇,将他厚葬在上古圣地思骨河中,并去西方请了几位佛陀念诵经文,以期他早日转世。
那个未曾睁眼看过这个世界的娃娃终究是他侄子,下葬当日,他噙着眼泪望了几眼,记住了他的容貌。小娃娃粉雕玉琢,充分继承了他爹他娘的绝世美貌,若有幸长大,定会成为魔界女子争相喜爱的对象。可惜啊可惜,天不假年。
那段时日,魔界先后失去了帝姬和小公子,悲伤弥漫在每一条巷陌中,所有的集会与娱乐活动皆被禁止,直到百年后才恢复。
前几日,他看到了那个打仙界来的据说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他的容貌同当年早夭的小娃娃有六分像,且他听说,他是被仙界的帝后桃华从思骨河中带上来的,心底便存了个疑影——他们可是同一个人?
这种事情可不好胡乱揣测,姜落尘原本想等查明情况再说,若那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真是雪颂早夭的孩子,他肯定要告诉她,并把那个孩子接回来,若不是,他便继续隐瞒下去罢。谁料得雪颂竟自个儿记起来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清风穿过茂盛树叶,“哗哗”声渐次响起,雪颂哽咽道:“他……他死了?”
他如实作答,“嗯,挫骨扬灰剑不单刺中了你,也刺中了他,你父君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法救活他,只好埋在思骨河中。”
雪颂点点头,拿手背抹一把眼泪,作势要离开这里。他赶紧拽住她,“你去哪里?”
她回过头,目光坚决道:“叔叔,松开手,别试图拦我,你拦不住的。”
拦不住也要拦,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姜落尘连忙道:“他的骨灰只怕早已被流水腐蚀,化作了河底的淤泥,你找不到甚么痕迹的!乖,咱们回魔宫。”
但雪颂是甚么人,倔起来和她老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眼看着要拽不住她了,姜落尘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抬掌将她打晕。
没办法,她醒来后气便气罢,哪怕半年不理会他也没关系,总好过意气用事,做出甚不可挽回的错事。
抬手招朵祥云,他叹了今日第三口气,愁肠百结地送昏厥不醒的雪颂回魔宫。
昏厥有昏厥的好处,起码能在睡梦中将席卷而来的记忆理顺,有个缓冲的时间。那些该忘的、不该忘的往事通通被记起,有如皮影戏一般轮番上演,主角配角依次登场,最后以她的死亡作为谢幕。
四万年前的那个洞房花烛夜,她同无妄并非甚么都没做,月色正当好,良辰美景如斯,他们将该做的做了个遍,肆意放纵整夜,直到天光泛亮才相拥着睡去。醒来后,她同无妄才去拜会洪荒大地,跪在扶摇树前,在它的见证下正式结为连理。
自然,做这些事情时她顶着的都是紫苑的脸,也就是说,在无妄眼中,同他圆房、同他拜会洪荒大地的并不是她,而是遗墨老祖的女儿紫苑。
从洪荒大地返回魔界没多久,她便发觉自个儿不对劲,先是吃不进油腻的食物,鸡鸭鱼肉一点沾不得,到后面甚至连白粥也吃不进去了,吃甚么吐甚么,整个人消瘦到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
她老娘到底是过来人,撞见过几次她扶着柱子呕吐的场景,某日趁着四下无人,拉住她的手问道:“颂儿,我问你,你同无妄大人可做过甚不该做的事?”
瞒别人倒也罢了,问这句话的是她老娘,她便没加以隐瞒,如实道:“做了。”
她老娘摇摇头,惆怅地道一句“冤孽”,又让她待在房中不要走动,短暂离去半个时辰,偷偷去外头请了位郎中来为她诊脉。
诊脉的结果很快出来,真真切切,她怀孕了,怀的是谁的孩子不言而喻。
魔界民风纵然开放,也决计接受不了未婚先孕这件事,何况她怀的并不是魔族人的孩子,而是与魔族针锋相对的仙界人的孩子,若被外界知晓,不消说她父君母后,整个魔界都会为此蒙羞。
幸而她父君母后并非食古不化之人,商议了一夜之后,仍旧决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无妄不要这个孩子,大不了他们抚养他长大。
现在想来,她父君母后多么开明,而她又多么没出息。怀胎到六个月时,她日夜思念无妄,已然到了夜不能寐的境地,遂偷偷离开魔界,到无生谷去找他。
接下来的一切都同原本的记忆没甚差别,只是多了她身怀有孕这件事,无妄不肯见她,连一面都不肯,哪怕她让流封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也不肯。兴许怀孕的女子都比较执拗,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个儿比较执拗,她守在无生谷谷口等了五十年,叶华树落下的叶子落了又生,肚子一天天变大,行动亦变得迟缓,末了,终于听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