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还有何议?”他淡淡问道,眼睛又看向对一切置若罔闻的周嗣。
一个官员道:“陛下,请容臣向柳家小娘子问几句话。”
见季景隆颔首应允,柳绵绵便向他行了一个叉手礼,微笑道:“请赐教。”
那官员被她笑得有些心神恍惚,眼前的小娘子明丽无双,风度仪态更是不逊于世家女,谁能想到竟是跋扈国丈的女儿?谁又能想到她竟如此狂悖大胆?他心下惋惜,语气便缓和了不少,温声道:“小娘子说女子不入学便不知理,无法教养子孙,可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入学的先例,你刚刚所说的孟母、湛氏和谢道韫也不曾入学,可知你所言不通。”
柳绵绵答道:“孟母等虽不曾入学,却肯定是读书知理的,所以才能教养子孙。”
旁边一个官员自觉抓住了她的漏洞,忙接口道:“可又来,你也说了不入学亦能读书,为何又鼓吹女子入学?须知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入学必然抛头露面,甚至要与男子同处一室,最是不成体统,有伤风化!”
柳绵绵认出他是以提倡恢复古礼而出名的,于是摇头道:“公言差矣,昔时女帝在位二十六载,官员中有男有女,杂处一室,公之祖辈亦是当时朝堂上的人物,莫非他们都有伤风化?”
此言如釜底抽薪,那人顿时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旁边一人看不过去,替他解围道:“女子在家亦能读书,何必非要入学?”
“公卿世家或有力量供养女儿读书,平民之家男子尚不知书,如何能教养女儿?”柳绵绵叹道,“不知多少生在寒门的聪明女子如此误了一生,我大夏原本可有更多的贤母贤子,可惜了。”
一个素日与柳尚不睦的官员冷哼一声道:“某听说不少女子都入什么女塾,虽然不合教化,总归是个女子能去的所在,你放着女塾不去,点名要进国子学……莫不是另有所图?”
柳绵绵清凌凌的目光看了他片时,心下一阵鄙夷。若说别人是为了名教礼法来为难她,此人则意在毁谤。说她另有所图?无非指她贪图学中男子,着实无耻。她端正了神色,冷冷道:“平乐城乃是大夏最最文明昌盛之所在,然历数公卿世家中,也不过只有一两所女塾,我大夏女子千千万万,试问区区一两所女塾如何能够?公说我入国子学乃是另有所图,此言置那些国子学生于何地?莫非公以为,他们之所以入国子学都是另有所图?”
那官员明知她是故意曲解,偏又不能把心中那点龌龊念头挑明了说,又见国子祭酒嗔怪地横了自己一眼,一时气血上涌,愤愤地说:“你,你,你强词夺理!某并非那个意思!”
又一人厉声道:“国子学乃是国之俊才读书之所,女子鄙陋,怎堪入国子学?”
“凡申请入国子学者都需经有司考试筛选,合格者方能入学。”柳绵绵立刻郑重向季景隆行觐见大礼,“陛下,女子是否鄙陋不堪入国子学,只需一试便知,儿恳请陛下允许女子参试,若能通过,诸公想来必无异议。”
季景隆微微一笑,很好,这帮废物没一个堪用,连柳二娘都辩不过。不过,允准女子入学也不算什么,登基以来一直受人掣肘,总要做几件振聋发聩的事,让他们知道谁说了算。
他淡淡说道:“准了。”
柳绵绵立刻跪拜谢恩:“儿替大夏的女子谢陛下恩典!”
与她婉娈的声音同时传出的是朝臣们此起彼伏的高呼:
“陛下万万不可呀!”
“陛下请三思!”
“陛下,此事古所未有呀!”
……
季景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叫得起劲的朝臣,道:“万事都依古例,还要朕做什么?退朝。”
他起身迈步,却又回头看向柳绵绵,道:“着禁卫军护送柳二娘出宫,诸人不得为难与她。”
几名禁军簇拥着柳绵绵出殿,刚走出两步,猛听得那被发落去守陵的侍御史高声叱骂道:“妖女,妖女!”
柳尚回骂道:“再胡言某打烂你的狗嘴!”
“妖女,该死的妖女!”侍御史一想到前程尽毁,不觉万念俱灰,竟挥舞着笏板向柳尚撞了过来,“某跟你拼了!”
柳尚立时捋起袖子与他厮打,素日与两人交好的官员便上前劝解,殿前守卫的禁军忙近前弹压,便有其他言官匆匆在笏板上记人,准备弹劾这些举止失态的同僚。
一片混乱之中,只听周嗣一声长叹:“若是卫相在,必不至如此收场。”
一句话提醒了正忙乱着的清流们,对呀,今日贤相卫韶出去公干,若是他在,怎会任由妖女胡来!
“速速去请卫相!”不知是谁叫了一句,顿时挤出几个身影,疾步向殿外奔去。
注一:这句话出自民国著名的女诗人、文学家吕碧城。一九〇四年,吕碧城在《大公报》登载《论提倡女学之宗旨》一文,提出“有贤女而后有贤母,有贤母而后有贤子,古之魁儒俊彦受赐于母教”“儿童教育之入手,必以母教为根基”等观点作为建立女子学校的理论依据。
注二:湛氏,晋大司马陶侃(陶渊明的曾祖父)之母。湛氏胸中极有丘壑,陶侃出身寒素之家,家酷贫,当时名人范逵偶尔在陶家留宿,陶侃无力供养,湛氏便剪掉头发换钱买米,又把自己的草席铡碎喂马,范逵十分感动,向当任者举荐陶侃,陶侃因此累积下最初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