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和风送暖的好天气。
泓阳王府阔大的后庭内,正值桃树抽芽,新草润绿,清晨一场小雨刚过,清池里漾开点点萍碎。
楚越一大早就奔出泓阳王府的大门。
北陆觐见,按照惯例,明天晚上会有宫宴。但楚越等不到明天晚上。她急不可耐地想见苏翊。
上次见他时,她还是个七岁女童,他刚及束发。如今,她已快长成,他也是个大男人了吧?
楚越第一次见苏翊,是在苏翊赢了峥嵘关一役的次年,随父进京受封时。
峥嵘关一役是这么回事——六年前,邻国唐夏两国正处交战,北陆之王苏暻铭领长子苏晏奉命支援唐国,结果遭奸细暗算,陷敌军圈套,七万北陆将士岌岌可危。当时尚未及束法,且无独立行军经验的苏翊主动请命,立生死状,帅三万军士赴敌救父,以一“清月阵”于唐国峥嵘关外大败夏军,阻断夏军后援,歼敌无数,后却敌五百余里,一举稳固唐国峥嵘要塞,亦稳固了翼国边境。
苏翊因为峥嵘关一役而声名鹊起,“琼枝清月”的名号传开,立刻成为全帝京少女掩嘴讨论的对象。第二年进京时,国舅秦府小姐秦馨若,也就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儿,在初见面的庆功宴上,当着皇帝大臣、侯门权贵的面,在翼王以及两家长辈的撮合下,收下苏翊亲手绘面的一只白玉骨小扇。那扇面所绘云山图,当年被拟为翼国十大珍品之一。
当时七岁的楚越,心里苦涩得几乎滴出泪来。诚然,秦馨若很漂亮,也很聪明,也很有才华,但比她楚越更漂亮,更聪明,更有才华吗?秦馨若在苏翊面前占尽优势,楚越分析,只因一件事——凤命。
一出生就被预定命运,是件多不幸的事。楚越真恨不得把当年那占星师揪回来,用绣花针缝紧他的嘴。
当然,楚越不会轻易放弃那白玉骨小扇。
当晚在国舅府的家宴上,楚越就像被一道术法牵引一样,竟然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悄然无声地潜进秦馨若的闺房,就着月光一通翻找,真从柜子里找出小扇。
就在她的手指抚上微凉的扇子骨,心跳都快停止的一刻,秦馨若及时出现在门口。
秦馨若“捉贼”的手法相当特别,一声不吭,就放了平时当宠物养着的猎狗冲过去。
楚越一声骇叫,腿上就是一阵剧痛。那兜头压下的濒死感,让她现今回忆起来都毛骨悚然。秦馨若从十岁开始,就已是个杀伐决断的姑娘。
然而,就在那一刻,窗口发出“哗啦”一声巨响,木质雕花窗棂几乎飞溅成灰。处在惊恐和剧痛中的楚越,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一道白衣人影驾着皎皎月光从窗外海棠枝叶间飘然而入,发与衣都似淡墨漂浮于半空。她真的怀疑自己已被狗一口咬死,升天见了仙。
楚越这些年一直没有想通,苏翊是怎样在第一时间冲破窗棂,比她爹爹还抢先,成为她的救护者。若苏翊是一直在跟踪她,又怎会放任她被狗咬?这真是件矛盾的事。
但这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楚越娇弱不堪地伏在苏翊胸口,被苏翊一路送回泓阳王府。哪怕她爹爹她叔叔伯伯她爷爷都众星捧月地围在身边,苏翊也没有做过将她转手让人的打算。那温柔而微凉的胸口,青竹香味仿佛从肃清冬雪之下,溢过数个季节延伸到她周身,让她飘飘欲仙。她不无艳羡地想,要是能天天被狗咬,该是件多幸福的事。
楚越回想着五年前的往事,亦回想着昨夜在帐中见的少年,那健硕挺拔的身体,以及那属于成年男子的冷酷和狠劲,想着想着,脸已不知不觉变成个熟透的大苹果。
楚越一走就走了小半个时辰。时候尚早,大多数店铺还未开门,街市上显得空阔清冷。
她顺着一排店铺拐了个角,另一条街道上,前面缓缓前行的两道人影,立刻吸引住她的目光。
男子颀长优美的身形,她做梦都不会忘记。
依在男子身边的,窈窕婀娜的女孩背影,却让楚越不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心。
那不是国舅秦府小姐秦馨若?
忘说了,昨晚硬生生将她从苏翊帐中抱出来,阻止了她看美少年万千丽色的那清贵公子,就是秦府长孙秦子墨,也即秦馨若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楚越暗自瞧着前面散步的两人,谈话声便随风飘进她耳窍内。
“苏翊哥哥,昨晚的事情,真的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
才听这一句,楚越心里就暗叫不好。
果然,苏翊淡淡地“嗯?”一声后,秦馨若又接着说:“我原本只是想看看苏翊哥哥的,没想到苏翊哥哥却……但苏翊哥哥有那样的习惯,是我考虑不周,不能怪苏翊哥哥。”
楚越的脑子里立刻嗡鸣一团。古来只听说过争权势,争富贵,争战功,争美人,现今怎的连这被非礼的经历也要争起来?
半夜三更跑进一个男人帐子里,被人发现时还玉体半露、香艳无匹,这种损尽大家族颜面的事情,怎的还成了香饽饽,深怕赚不到自己头上?
苏翊的话语传进耳内:“难怪今早府中人看我的目光都不太正常,原来夜里有这经历?馨若妹妹,我,我有没有什么过火的举动?”
“……苏翊哥哥问这话,我怎么好意思说!”
“嗯?我怎么了?馨若妹妹,你没事吧?”
“幸亏哥哥到得及时。苏翊哥哥当时已经……衣衫都快褪尽了……反正,这不怪苏翊哥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