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向晚的目光更柔和,竟真带着歉疚:“小翊,辜负你一片赤诚,是我对你的亏欠。但小翊驰骋沙场,勒马封侯,必定是心胸广博的男子汉,不会跟姐姐计较,对不对?”
苏翊说:“姐姐若知道我这十几年的心意,就不会说这种话。”
一言既出,夜向晚面色微变,楚越却已失声叫起来:“苏翊哥哥?!”
苏翊却已完全恢复平和,好像刚刚那句话从未出现过,对母亲恭顺道:“府上叨扰多日,过意不去。小王爷那边,父亲改日会亲自登门致歉致谢。姐姐能否送我出去?”
楚越心里已有些麻木,摸不清悲怒或失望,又唤了一声:“苏翊哥哥?”
苏翊看向她,目光清朗温润,片刻,又说:“我改天来看朵儿。”
这声“朵儿”,却让楚越又恢复一点自信。
苏翊说让夜向晚送送他时,语气温和谦逊,但无论是夜向晚还是楚越,都心中通透。苏翊用这种态度时,就是铁了心的时刻。最终,夜向晚带着苏翊,选了府中一条偏僻小道,弯弯绕绕许久,竟没撞见巡逻卫队。
楚越也跟着。脚步有些机械。
三人默默前行,厚云过,星月隐耀,四周变成阴沉沉的大海。
她暗暗抬头,斜眼观看苏翊,就见那瓷白的面容有如刀刻而成,清峭又俊逸,在夜色下仿佛蒙着一层怅惘的雾气。
楚越心里苦涩得不行。
夜向晚刚过豆蔻年华就嫁给沐云殊,及笄之年生下楚越,现在还相当年轻。当然,年龄对夜向晚这种女子,原本就是多余的东西。楚越忍不住想,或许母亲这种女子,才真正配得起苏翊。
三人走了足足两盏茶功夫,苏翊终于止步,转身,看着她们母子。
他身形颀长,连夜向晚都得微扬面孔,更不用说楚越。
苏翊的目光清亮而柔和,小声说:“请少夫人和小姐止步。长路相送,我感激不尽。”
苏翊说完,转身往前方行去,很快消融在夜色中。但楚越突然呼唤一声“苏翊哥哥”,也来不及跟夜向晚打个招呼,径直冲了上去。
楚越冲到苏翊面前,微微气促,仰脸看着苏翊,眼神明亮得几乎灼人。
苏翊温言道:“我改天再来看朵儿。”
楚越问:“苏翊哥哥来我家,其实一开始就是抱着这种打算,只为找机会见见我娘,对吗?你故意跟我亲近,只是为了让我对你足够信任,好带你去见我娘,对吗?苏翊哥哥深谋远虑,一如以往。”
苏翊微笑起来:“朵儿还说我吃醋。朵儿这才像个醋坛子,无中生有。”
楚越盯着苏翊,明眸中渐渐弥开一层水雾,片刻,凝结成泪珠,一滴紧接一滴顺着脸颊滑落,没一会儿便是又快又急。很少有须臾之间能流这么多眼泪的姑娘。
楚越的声音却不见任何哭腔,依旧甜润沉着:“苏翊,你再也不许来我家。”
楚越很快擦干眼泪,又奔回夜向晚身边,挽着夜向晚的手臂,开始往泓阳王府方向行去。
接下来两天,楚越除了去陪陪怀孕的母亲,都把自己关在闺房里。
飞盖楼里的任务自然是无疾而终。苏翊还没受完沐小王爷的罚,就擅自跑了回去,可说名不正言不顺。但沐小王爷沐云殊是个明眼人,之前罚楚越和苏翊,一小半是真罚,一大半却是为楚越能得个好郎君而欣慰,这半罚半玩闹的事情,也得有足够心情。但现在一看形势,就知爱女和苏翊之间出了岔子,他自己的心情也随之消失。不过女人心海底针,这节骨眼儿上冒然去询问,怕会被爱女直接轰出门去,搞不好爱女再跟娇妻告状,他还得再多挨一顿训。沐小王爷战场出身,绝对是沉得住气的人,只等气氛稍稍缓解一二,他再从中周旋,解铃解忧也不迟。
况且还有另一件事,也牵住沐小王爷的注意力。
就在今早,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翼王视之无上神圣的宗庙之祭,竟然出了岔子!并且那岔子怎么说呢?真是没法说。
钦天鉴选择的时日,自是毫无瑕疵。酥fēng_liú面,碧空无云,整个帝京都沐浴在独特的既庄严又祥和的气氛中。
翼国规矩,宗庙之祭时,只有天子率皇后、皇子黄孙、位份尊贵的嫔妃于庙堂内,其余家眷候于庙堂外,王侯外戚等贵介则待在都宫之外。
所以,事故的具体经过,只有庙堂内那一干人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宫外的王侯重臣,只见澄澈天光突然暗了一下,然后头顶那片碧空便倏忽被蒙上一团阴云,乌压如浓墨晕染。再然后,就是都宫内的混乱之声传出。先是一片哗啦碎裂之音,再是翼王的震怒吼声夹杂一片被压抑的惊呼。
事情很快被弄清。原来祭祀刚开始不久,就在头顶那方天空变黑沉时,庙堂内瞬时跟着一暗,紧接着又是一道强烈亮光刺过,仿佛雷电出云。所有人均是眼前一花,便听见崩塌之音骤起。祭拜的神位牌轰然坠地,碎裂不说,正中心竟呈现出冒烟的大洞,真如被雷劈过一般。
祭祀神位牌被雷劈,这凶煞程度,别说重视此道的翼国,换了其他任何大国小国,甚至边境蛮夷部落,都会心惊胆战。
撇开国运,就算王侯或士大夫的家族祭奠,图个兴旺平安的,也受不了这种事。
礼部尚书在听闻此事后,当场晕死过去。
当天,翼王在御书房发了一通雷霆之怒后,扔出一句话——“查!彻查!”
所以,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