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湖边停下,卫长嬴迫不及待的下了车,向湖上眺望过去,却见水色如碧,浓艳犹如翡翠,微风过湖,不时扬起阵阵湖浪拍打着脚下的堤坝。
雪白的浪花扑在堤坝上,飞溅琼玉,散去之后又重来——这样的重复里,站在湖边,在湖风送爽之外又有湖浪的清凉,堤坝上隔十数步植一垂柳,此刻正是柳烟如织的时候,内中雀鸟啾啾,婉转悦耳。
卫长嬴看了片刻,忽然想了起来,回头问正安排下人送行李去别院的沈藏锋:“荷花呢?”
不是说……这会春草湖就是荷花好看的吗?怎么她看了半天不见荷花的影子?却在远处湖心看到簇簇芦苇的轮廓?
沈藏锋三言两语叮嘱完沈叠,向她走过来,道:“这边水太深,荷花不好长,要到那边。”就指向芦苇那儿,卫长嬴奇道:“那边不是芦苇?”
“那儿有汀洲,生有芦苇,附近也有荷花。只是咱们这边水深所以看不到。”沈藏锋携了她手,微笑着道,“来,咱们上船,到那边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卫长嬴被他一拉,才看到堤坝下一叶乌篷扁舟已经在候着了。这扁舟显然是专门为了玩赏、而且是夏日玩赏造的,与寻常舟楫不类——舟头舟尾无异,惟乌篷这儿,却是学了画舫一样,不是一个圆拱的篷子,而是四角设柱,上覆篾篷以遮阳雨,四面垂着细草编织的帘子挡着烈日。
如今四面有两面骄阳照不到的地方都卷了起来,露出内中陈设,非常简单,便是一几、隔几相对的两席。
舟尾拄篙的是一三十余岁的妇人,蓝布包头、短襦短裙,想是为了便于活动的缘故,裙边仅仅才及足踝,装束透着精明能干。
这妇人肌肤微黑,五官倒是清秀,见卫长嬴看向自己,忙放开船篙,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道:“小妇人曹英妹见过公子、少夫人。”
沈藏锋道:“这是别院管事的儿媳,在这春草湖边土生土长,水性与操舟之技都好。”
卫长嬴笑着道:“我倒不是意外是个妇人给咱们操舟,我想的是以为这么大个湖会乘画舫呢!谁想却是一条小舟?”
“画舫也有。”沈藏锋道,“只是要看荷花还是小舟来得方便——荷花的许多地方水浅,往年有画舫因为贪看着花,被搁浅的,而且花叶太密的地方,画舫也进不去。咱们这会先乘小舟,回头晚上换了画舫出来。”
想想也是,卫长嬴又见堤坝之下生了一段茭白,这小舟固然不怕搁浅,舟头穿开茭白一路点到岸上来,然而也没个码头,就道:“这儿上去?”
“嬴儿不用担心,你若是觉得为难,为夫抱你上去就是。”沈藏锋附耳调笑道。
卫长嬴扬了扬手中团扇,似笑非笑:“这有什么难的?你自己小心些罢!”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舟,卫长嬴究竟不会水,在岸上时羡慕泛舟湖上的逍遥自在,真的到了四面环水、脚下摇晃的地方又有点慌了神,不免紧紧抓住沈藏锋的袖子,被他安慰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两人相扶着进了篷内,坐定之后又发现几边放着一个箩筐,里头填了荷叶,在日头下还没泛出枯黄来,倒是沾着几滴露水,显然是才摘不久的。中间放着酒壶、酒盏、时果之类,想是怕小舟划起来时,搁在几上会摔倒,故而拿了箩筐装,又怕在箩筐里碰碎了,又拿荷叶塞住缝隙。
从这预备来看,这曹英妹也是个细心的人。
沈藏锋挨个取了出来,给妻子斟了一盏沉香饮,笑道:“一会你给我剥莲子吃。”
“你可真会打算盘。”卫长嬴笑骂,“这沉香饮多好斟啊,莲子那么难剥,你拿这个和我换,多不公平?”
沈藏锋正要回嘴,舟尾的曹英妹隔着隔断舟尾的草帘扬声问:“公子、少夫人,是去芙蓉洲吗?”
沈藏锋道:“不错。”又问她,“芙蓉洲那儿的解家酒肆这会开么?”
曹英妹笑道:“本来这些日子人少,解丈也关了门躲懒。闻说公子要带少夫人过来,今儿特意开的门。”接着又道,“今儿一大早,解哥和解家嫂子就出门去北边下网了,说少夫人头一回来,得拿出全副本事才成。”
沈藏锋笑着对卫长嬴道:“你可有口福了,解丈做湖鲜是这帝都内外的一绝。平常时候他酒肆里只有鱼头、鱼汤和蒸饼三样,要拿全副本事,可是只要湖里出来的没有他做不了的。”
卫长嬴出身高门大户,虽然不至于对庶民盛气凌人,但也没有很看重,本来听沈藏锋特意问芙蓉洲上的解家酒肆,还以为那儿就一家酒肆,担心关了之后无处可去。不想却很推崇这解丈的手艺,想着丈夫与自己出身相若,他这么重视这解丈的手艺想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笑道:“可不是?你看你多沾我光。”
沈藏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是是,我都是沾了你的光。”
曹英妹在舟尾换了船桨,隔帘听着他们言笑晏晏,不由抿嘴一笑,心想少年夫妻果然就是热闹,这才两个人,湖上就一片欢声笑语了。
而且盛夏时候还这样有兴致,兴高采烈的一点也不怕麻烦的从帝都特意赶过来,就为了住一晚——想到如今这时节……她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暗想:“一会近了芙蓉洲,遇着那一班不着四六的,也不知道这少夫人会怎么个处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