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这堂兄独喜饮茶,早在上路前,阿玛便一早备好了那先帝御赐的普洱茶饼给她带了来,只是,她已到这府上七日,却还没有送出去。
阿灵敖是领侍卫府的内大臣,因皇帝初登大宝,为以防异党滋事,他平日久居禁宫侍卫处,鲜少回府。
而那天,因为翌日便是自个儿额娘的生辰,于是忙到了深夜的他,踩着月亮回了府。
也是那天,婉莹第一次见到了他。
在此之前,她一度当作看杀卫玠是个不能再滑稽的笑话,然当她瞧见那个站在月光下,七尺昂藏上却有如月华姿容的男子,她竟楞了神儿,从未失过分寸的她,竟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忘了时辰。
婉莹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可彼时心跳的加速,让她知道,这便是崔莺莺初见张生的感觉,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那张沉鱼落雁之貌和洛神失神般的模样儿落在那尚未娶妻的阿灵敖眼里,更是搅和起了一滩惊鹭。
然那惊鹭,片刻就落了地。
“她是……”阿灵敖问身侧的奴才。
“回主子,正是江宁来的大秀。”
“……原是妹妹,失礼。”
四目相对,婉莹在他的眸子里瞧见了一抹失落,可彼时的她只以为,那眸中映着的是她的。
再后来,他们并不曾多说什么,寥寥数语便各自回房,婉莹的回程步子很快,大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那一晚,她失眠了,闭上眼睛,竟都是那只见过一面的堂兄。
她反复告诉自己,那是她的堂兄,可沒有用,那种邪恶的与世不容的想法,就像是一颗毒草,一点点蚕食着她原本如止水的心。
此后的若干个夜晚,她不可遏制的夜夜梦见他,她甚至自作多情的想象着,他也与她受着同一般的地狱煎熬。
不然为什么,他总是用那样忧伤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摇头,叹气?
婉莹是最娇柔的女儿,可偏生她有一根反骨,就像她恨宋江的招安一般,若是她,便是反也必败,她也必是要歃血扬旗的。
选秀的前一天晚上,她带着那块普洱茶去了堂兄的房间,彼时正在独饮的阿灵敖见到她时,显然是怔楞了有一会儿。
当着奴才丫头的面儿,婉莹万般有礼的把那块普洱茶奉了给他,又说了许多阿玛嘱咐长,家兄照顾短的废话,然,当堂兄摆手示意那些奴才们退下之后。
他醉眼看着她:你可是有话要讲?
婉莹不语,而是起身拿过了他桌上的酒壶,仰头便干了满满一壶,彼时那呛辣的酒味儿直呛的她咳出了泪。
她伸手去摸了他的脸,她失神的唤道:阿灵敖。
是的,她没有唤他堂兄,而是唤了他的名字,阿灵敖。
这个名字就像是唤起了洪水猛兽般,一旦出闸,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这个荒唐的晚上,她们一同醉了。
极致的疲乏过后,她们未曾说过一句话,唯婉莹临走之前,她揪了一绺他的头发,塞进了自小贴身的香囊中。
她们都知道,便是她不中选,她们也唯世间所不容。
当然,没有意外,婉莹中选了。
皇帝是个复杂的人,婉莹看不透他,她不知道那明黄龙袍加身下的倜傥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可她知道,他绝不止看上去那般温和有礼,斯文俊逸,也绝不止帝王皆有的生性残忍,敏感多疑。
婉莹知道,他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他第一次抬起她下巴的时候,对她笑的那般温柔,更是因为,如他一般贵重,竟毫不怀疑的相信了她的谎言。
在他进入夹着黄鳝血的她的时候,她说:疼,轻点。
他说:别紧张,朕会怜惜你。
红烛之下,他的眼睛里盈动着满满的温柔,在那之后,婉莹哭了,哭的不可遏制。
被他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声:对不起。
那天侍寝,皇上留了她,这对第一次侍寝的秀女来说,这是天大的荣耀,而此后,这样的荣耀有如泉眼,源源不绝,在翌日她被封了贵人起,不顾太后的反对,皇上留宿她处,这一留便是月余。
很快她便有了身孕,不过半年,她便从贵人升到了嫔,当她十月后产下一子,皇帝更是大喜,当即擢升她为妃。
他说: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理地,我们的儿子便叫一个‘琮’字。
奶娘第一次抱着延琮过来时,他说:老六生的这般粉雕玉琢,像极了你。
可当她吃力的抱过来瞧了瞧,她却宛如雷击。
因为那眉眼间的月华,简直像极了那个不时在梦中扰她的他。
彼时她将那随身的香囊摘了下来,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苦笑,她想:也许,这便是命。
命有两只手,左手拿着秤,右手拿着剪刀,每每秤出什么过重后,他总会拿着剪刀毫不犹豫的剪它个稀巴烂。
它许是终看不惯她这个违人伦大德的罪女,如此顺风顺水。
于是,十一年后,延琮丢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远比所有人都冷静,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反是劝着那日日自责的皇上:放心,会找到的。
皇上拥她在怀,跟她说:婉莹,朕对不起你。
对不起?
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不日后,皇上又擢升她为众妃之上,一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