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妖言惑众
“老马呀,我又一次听咱那酒楼来的一个贵客说啊,你好歹也是个南征的大将军,怎么就拿了个不胜将军那难看的名号挂着,也不怕人家笑话。”
黄青眯着眼笑着,随口问着,倒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那老马是怎的拿上个“不胜将军”的名头,又是怎的不受那些真正贵人们的待见,只是瞅着老马情绪有些低落,难得想要开导开导他,让他聊聊少年狂的事儿,自己再恭维几句拍上两句马屁,到时候老头一高兴,就把那盘绿豆糕赏给自己,岂不美哉,再不济也能趁着他回忆少年勇的时候多捞上几块绿豆糕尝尝。想想好多年都没有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了,实在是眼馋嘴馋的紧。
马太爷却偏偏不如黄青的意,迟迟不肯开口,却也不阻止黄青小偷小摸捞上小块绿豆糕,毫不讲究地混着说是孝敬马太爷的豆沙包尽是下肚。
过了很久,碟子都见底了,黄青手里早就看不见豆沙包的影子,他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暗道一声快哉就要风紧扯呼,正要找个由头躲开马太爷看见绿豆糕儿和豆沙包都消失不见后的怒火时。
马太爷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盏茶前黄青问的那个问题。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真的将军?镇南将军就是个只会做生意的胖子,成天就会跟那些个整个国家都不见得有大殷一个州县大的南海小国斤斤计较,镇北将军以前倒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后来被磨平了棱角,镇东将军守着那边的倭寇也不知道守了多少年,还有那没有人坐上去的镇西将军,没有战事自然设不设将军都无关紧要。”
“说我是个不胜将军,我呸,我哪里算是个将军?一场仗没打过不说,整天就看着那些生意场上的明枪暗箭,看都看腻歪了,那些南国哪里还有国家的意思?年年交岁供的时候比我们这些收岁供的人还积极,还生怕我们喝多误事,把他们的岁供丢在路上,到不了这临安,叫深宫里的那位见不到自己的诚意。”
“就因为这样,他们还往往派上几百骑跟着我们十几个兄弟从南海运送岁供运到临安城里来,一路上还担心受怕,生怕我们这十几个兄弟把他们那百余人全给吃掉似的。”
马太爷冷哼一声,端起旁边早就凉了的“白水汁儿”,润了润嗓子。
“这哪里还打得起仗来?我实在受不了那清闲又实在瞧不上那些个一个赛一个像商贾的所谓将军,早早地告了老还了乡,安心在这临安城里数月亮。深宫里头的那位的意思我也晓得,不过是看着我老马家几代下来没有功劳也有尽心尽力苦劳,倒也没有告我一个渎职之罪,还给我这样个逃兵给戴了个“不胜将军”的高帽儿,不胜好哇,不胜就代表打不起来,打不起来就不会乱,愈是不会乱,他的位置就坐得稳呐,哪里不好?”
“就只有我觉得不好。给我戴个将军的高帽儿不好,害怕打仗不好,学那些南蛮小国更是不好。”
“他们都怕那大荒,一个镇北大将军整天窝在将军府里喝花酒,一个泱泱大国却怕那些北荒怕成这样,北境不设防,那些个荒人真的南下时怕是都得打到河对岸了才知道,以为交了岁供就真的高枕无忧,那些个自诩要救国救民的文人学士却不敢对北边的那个大荒多说一句坏话,至于那些将军武士压根都不想去北边,生怕那不讲理的北荒皇帝闲的无聊了南下杀一杀,这哪里算是将军?哪里还有百年前那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殷的豪气,只留下个空架子,跟我这个“不胜将军”一样,哼。”
马太爷从来没有跟人提过这些,不是不想,只是没人想听,也没有人敢听,谁不知道那个躲在深宫里的那位最是忌讳这些,这些年因为这个被砍头的人也不少,只是比起十多年前少了很多了,没有人敢提这些,也没有人说要去收复被北荒占据了快百年的国土。
正如马太爷说的,哪里还有真正的将军?
“我马知守哪天总要去砍几个北荒蛮子的头颅才舍得去死,才心安理得地收下那个“不胜将军”的门匾。”
马太爷嘟囔着,睁开眼,望了一眼北边,再收回了目光,落到那棵歪脖子树上。
他好像记得那个曾经很讨自己喜欢的二愣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替大殷守一守北大门,总得看看那些个大荒蛮子,总得杀一杀活够本。”
那二愣子当时就蹲在那棵歪脖子树边上,身后还背着那柄竹剑,笑的真像个二傻子。
马太爷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释然。
也不晓得那个不怕死的汉子到最后有没有活够本,又有没有替他多杀几个蛮子,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有提刀上马杀蛮子的时候了。
马太爷从怀里掏出两粒殷红像染血的豆子。
不是红豆,是只在南方生长的相思豆,剧毒。
马太爷藏在怀里藏了好多年。
取个贱名字好生养,马太爷这个大老粗也实在太过宠溺自己的闺女,就取了个有贱意却算的上有些文化的名字,马相思,小名豆豆。
临安城里的人只晓得那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却没几个人晓得那相思豆却也是要人命的红豆。
马太爷闻着黄青吃下但还残余些香味的豆沙包子,都是红豆,一个果腹,一个却叫人相思死。
青黄不接的黄青,相思豆相思死的马相思。
希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