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后,云秀和裴氏正清点行李,准备去几个叔叔婶婶家辞行,便听人来报,“外头来了个女冠子,自称是华阳真人,说是来接秀娘子出家的。她带了郑国夫人的荐书和名刺。”
裴氏一愣,忙接过书信来看,果然盖着郑国夫人的印章。
虽说华阳真人昨日确实打过招呼了——但谁会想到她一大早就到了?
但人家是出家人,出家人可不就是飘然而至、飘然而去的吗?你也不能用俗世的规矩约束她。
裴氏只能叹道,“真是……”便无奈的笑着,带了云秀去迎接。
云秀心中雀跃,脚步便极轻快。
跟随裴氏来到庭院,见前面果然有个身披鹤氅,头戴莲冠的女道正背身站立着,那背影看着侠风道骨,气质清华高标——果然要得到她二姨的极力推荐,先模样气质上就得过关。
她忙上前去拜见。
华阳真人随口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回头,依旧抬目远望。云秀也跟着望过去,便见云中一行雁字。
待那雁字飞远了,她才回过头来,温和的同裴氏互相致礼,道,“劳您久等。”
并不是很年轻美貌的女冠子,得有四十容许了。然而模样却同气质十分贴合,都是一味的品淡如菊,从容悠远。
裴氏见此人容止,心下已有些敬意,忙道,“哪里。”
华阳真人又对裴氏一点头,便仔细打量起云秀来。
云秀不闪不避的同她对视——她也在打量自己未来的师父呢。
华阳真人看了一会儿,抬手一抹她的眉心,也不知从她眉心上看到了什么,叹道,“‘一枝方渐秀,六出已同开1’……我这是来晚一步吗?”
云秀:……啥?
她听不懂,只好道,“没晚没晚。您来的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向家人辞行……”又道,“若师父觉着晚了,那我便不去辞行了。我们这就走吧。”
裴氏忙笑着反驳,“你这一去就要两三年,岂能不道别就走。”
便看向华阳真人。
华阳真人笑着摇头,“痴儿。”
云秀:……
她嗫嚅着,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您说话太高深了,我听不懂啊。”
华阳真人便道,“不是要向家人辞行吗?快去吧。”
华阳真人没同她一起去。
云秀当然希望能让师父领着她去,毕竟是“师父”嘛,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家长了。但华阳真人却说,你既未出家,自然就得按照俗世的规矩来。
——她连“师父”都叫了,师父却还不承认她出家了。
裴氏在家待客,便差遣贴身丫鬟绿澜陪着,令云秀去各房辞行。云秀只得动身前往。
五味堂。
她二叔柳世训显然早就领悟了她阿爹让她去道观修行的缘由,见云秀时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不亲不疏。略说了两句,便将家中子女悉数唤出来同云秀道别。云秀和两个姐姐相互拜别后,正要和弟弟妹妹们说话时,二叔他开口了——
“你们几个,一起向三姐行礼。”
三个弟弟妹妹听话得紧,闻言立刻挺直身板,齐整整的向云秀行了个大礼。云秀突然受他们一礼,还真吃了一惊。不过她并非小题大做的性子,只往旁边一让,躬身还礼。
她二叔这才心平气和的训诫道,“你们三姐为替祖母祈福,也为代父守孝,将去道门修行三载。她虽入道门,却并非方外之人,仍是我柳家的孝女。你们要以她为榜样,允恭克让,孝悌友爱。”
云秀:……二叔你是有多喜欢人前教子啊!
被当面拔高的感觉实在尴尬,但看几个弟弟妹妹一脸崇敬,端正认真的姿态,还真不知该如何推拒。只好将错就错。
……她实在不太擅长戳破小孩子心中幻想。
所幸二婶杜氏及时站出来,拉住她的手,道,“去了之后,只管安心修行。缺什么便差人来告诉我。纵使你阿爹人在长安,一时照应不到,我们也都能照应到。”
从二叔家出来,云秀忽然便明白了她师父的言外之意——三年。她阿爹给她安排的出家,是有时限的。他二叔都认定她不是真出家,华阳真人当然就更如此了。
云秀:……但她是真的想出家啊!
三才堂。
郑氏今日起的很早,还起闲心又抱着云岚教她写了一会儿字。哪怕云岚依旧写得跟鬼画符似的,她也没生气,反而觉着——仔细看看闺女这笔字也不算差嘛,在同龄孩子里其实已算不错了。二房那两个大的,同样的年纪上谁比得了云岚聪颖活泼?也就云秀争强好胜,事事都要压云岚一头,说她不是故意的,谁信?但不要紧,那个碍眼的小崽子今天就要出家了。
郑氏:……你就去出一辈子家吧!
这母女两个,难得心灵相通了一回。
云秀又去六合堂拜别她三叔、三婶。
他三叔一如既往不爱管闲事,说了一番和二婶杜氏大致相似的话。便再无多言。
反倒她三婶赵氏是性情中人,给她准备了足足一车东西,一样样的跟云秀解释这个是给她什么时候用的、那个是给她送哪些人用的——赵氏有个姑姑一直修行不婚,故而赵氏对道门的人际规则耳熟能详,此刻便多操许多心。云秀还不怎么样,她自己说着说着就心酸起来。
云秀三叔见她要抹眼泪了,赶紧道,“好了好了,秀丫头又不是要出远门,奉安堂离家也就两盏茶的时间。”
赵氏生孩子才不到一年,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