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见了令狐小公子,裴氏竟生出她家侄女也该好好打扮打扮、优养优养的念头。
这般模样的小公子,饶是他脾气再大,那也是寻常。
只怕都没人舍得和他说一句重话。
大约也只郑国公府的豪富,才配得上养他。
……裴氏瞬间就理解了之前她不赞赏的,关于令狐小公子的一切。
笑碰一下云秀,提醒她注意仪态和礼节。
才道,“外头冷,快些进屋吧。”
令狐小公子道,“嗯。”又道,“有些眩晕,没能先下车迎接,请您不要见怪……”
语气竟出乎意料的,温和中带了些羞涩内向。配上那清冷冷的气质,病弱却依旧秀如翠竹的身量,越的我见犹怜。
裴氏忙道,“不怪不怪……你慢着点。”又吩咐丫鬟去搀扶他。
当然,令狐小公子并没有让丫鬟碰。
走过云秀身边,他停住了脚步。
云秀看着他身上大张旗鼓的披风,恍然有种蒲州正大雪纷飞的错觉。片刻后才想起来,他比常人畏寒些。
他从披风底下伸出手来,拽了拽云秀的衣袖,“……去年你没去看我。”
云秀心猛的就被戳了一下子——前年冬天老太太开始生病,去岁春天依旧缠绵病榻。相比起来,他那种只能拿来缠人的咳疾算什么?明明都知道她阿婆已经去世了,还在哀怨“去年你没去看我”,真以为全天下都得围着他转啊!
本来只是宿怨,此刻却成了真火。云秀冷脸道,“嗯。有事?”
令狐小公子就眨了眨眼睛,道,“无事……你不去,我来就是了。”
云秀回头引路,道,“……外头冷,先进屋吧。”
裴氏又请韩皋进去。
进了屋,柳文渊已经在堂中迎客。
韩皋和令狐十七分别上前拜见。
柳文渊倒是见过韩皋——但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今日见他目光清明端正,已长成一表人才的好少年,心下又赞赏,又惋惜他是韩荐之的儿子。只能泛泛的道,“不料能在蒲州见到你。”
韩皋便道,“这两年一直在韩城读书。原本该早日前来拜见,只怕学问不精,见笑大方。去岁勉强考取了乡贡,不能再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下去,才腆颜前来。别打扰了您的清静才好。”
柳文渊笑道,“何至于谦逊至此。”但谦逊的孩子都不招人烦。何况他小小年纪就已过了府试,眼看就能进科场考进士了,显然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想到他明明有更顺坦的门路,却不去走,而要从科举晋身,又觉着他实在比韩荐之兄弟有骨气得多,心里已有些喜欢,便道,“你可有带上自己的诗作?”
韩皋忙道,“带着。”
柳文渊见云秀和令狐小公子都心不在焉——显然不止他不喜欢令狐十七这种骄奢淫逸的小公子,小公子也对他们这些开口闭口都是学问的读书人无甚好感。不由惋惜,韩荐之的儿子有心向学,反倒令狐晋的儿子无意进取。
便令裴氏照顾好两个顽童,自己则对韩皋道,“拿上诗作,咱们进屋慢慢说吧。”
裴氏便也引了令狐十七进里屋——里头更暖和些。
又令人在椅子上垫了软垫,捧上各色点心干果。
虽有裴氏的慧心巧手,但东西显然难合令狐小公子的品味。他虽有心做乖巧的模样,但捻起点心尝了一口,就已流露出难以下咽的模样。
云秀敏锐察觉到他要偷偷扔了,立刻恶狠狠道,“吃掉!”
裴氏没觉着令狐小公子咽不下去有什么奇怪,倒是让云秀给逗笑了,“好了好了,不知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令狐十七道,“她生我的气。”
裴氏道,“这话怎么说的?”
令狐十七无辜道,“她总是在生我的气,想来是我早年不懂事,做错了什么。”
云秀:……
云秀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当着裴氏的面拆穿他的真面目,忙岔开话题,问道,“长安舒舒服服的你不待,来蒲州做什么?为何又和二表哥一起?”
云秀多少还是知道令狐十七的性子的。
他不喜欢云岚,固然是因为云岚皮肤颜色健康,性格健康,体态更是一看就知道能吃能睡无忧无虑的健康……对他这个性格扭曲的病秧子而言实在是太刺目了,让他不能不污蔑人家“俗不可耐”,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云岚是郑氏的女儿。
这病秧子天性敏锐得紧,一见云岚,就知道郑氏肯定没一视同仁。他和云秀认识得早,血缘也更亲近,自然就要和云秀“同仇敌忾”,以排挤、取笑云岚为乐。
他若是知道郑氏那么欺负人,怕早就上手把三才堂给掀翻了。他可不懂得隐忍为何物。
但此刻他还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给她添堵,可见根本就不知道早先的事。
而他二姨竟舍得让他颠簸这么远的路,也十分可疑。
令狐十七见她不假辞色,只好怏怏的将甜言蜜语那一套收起来,懒懒的道,“去年冬天病了一场,阿爹便寻术士给我起了一卦。算出我身上的病根儿需在什么冬春之交,向东方又北方、面山又临水处,寻一个在世又出世的人,得到他身上非药又是药的东西……才能养好。”又道,“但我若为养病而来,长途跋涉岂不是更伤身子?我真是为看你来的。”
他嘴里甜言蜜语不但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