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大院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曾仕权头戴乌纱冠,身着红官衣,在方枕诺和康怀的左拥右护下,步入东厂正堂,全厂干事在院中集合,站成方阵,鸦雀无声。
程连安在堂中宣上谕:“核东厂三役长曾仕权,于封虏事中决策果断、行事高效,上通下达,殚心劳苦,素且公忠体国,深得下心,经内廷提荐,升为副督公,协助冯保提督厂务,钦此!”
曾仕权谢恩,程连安忙下來,恭请他在中央帅位入座,自己站在一边,与方、康二人率厂内全体干事参拜见礼,千人一口,同声道:“恭喜督公!”
曾仕权扫了扫里里外外齐刷刷跪倒低头的干事,身子往椅背上靠了一靠,拉开腔调说道:“各位,世面儿上都说,咱们东厂的名声不好,我倒不这么看,有人说,咱们东厂的权力太大了,我要告诉他:设立东厂,是为了行使监查,咱们在权上执法,职权不可不大,有人说,东厂管得太宽了,我要告诉他:宽的还不够,那些矿山、织造、那些国家的命脉有东厂人是应该的不说了,而那些当铺、妓馆、赌场,那些民间的组织帮会里头,不是还沒有咱的人吗?以后还要再细细地安排一下,千里之堤毁于蚊穴,不照顾周全了,怎么行呢?有人说,咱们东厂太狠了,我要告诉他:东厂狠得还不够,狠得还不到家,要是真狠到家了,还容得他到咱面前说这话吗?咱们尽心为朝廷办事,再大的权,也是替皇上使,狠到天上去,也是为了这个国家,有句俗话,叫祖国是我妈,可这世上人心坏了,人人都想**我妈,贪官污吏、外邦番鞑,哪个不想,咱们做儿女的,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吗?咱们下点狠手,冤吗?不应该吗?虽然高阁老回來之前,咱们受到了一些冲击,但是都挺过來了,大家日后办事,不要有什么负担,以前怎么着,以后还怎么着,以前怎么干,以后还怎么干,而且要加着劲儿地干、拼了命地干,因为咱们不干,人家就他妈的來干咱们!”
程连安带头:“督公明见!”众干事随后道:“督公明见!”
曾仕权笑道:“今天,兄弟有幸坐上这个位置,那是托郭督公的福荫、冯公公的举荐和皇上的提拔,但是有上还得有下,离不开众位兄弟的支持,咱们都是共事多年的老相识了,我想,我也用不着多说什么话,总之就是一句,大家好好的干,有了我的,就有你们的!”
干事们齐声称谢。
就职仪式完毕,厂内办宴相庆,一直喝到晚上,程连安瞄瞄天色,笑看着曾仕权:“走吧!”曾仕权点头起身,方枕诺、康怀跟在后面,一道來至郭书荣华原來住的小院。
小院无人,还是那一房一缸一树,很是冷清,四人进了屋子,壁上思、则、俗、谋、技、力六字原封不动挂在那里,绕过屏风,进了四壁是书的内室,程连安來到那尊千手观音近前,伸指头在其中一只手上一按:“格嗒”响处,地板滑开,现出一条通道。
通道两边壁龛内都有长明灯,入口一开,空气流动,近处的两盏火苗微闪。 />
程连安对康怀道:“有劳康爷在外面守把了!”
康怀点头,留在屋内。
其余三人踏阶而下,行出丈许來深,地道转平,又走出两丈來远,程连安打开一扇小门,将曾方二人让入,自己在最后,把门关上。
这屋子虽在地下,却很是宽阔,纵深也有近三丈,而且空气丝毫沒有混浊感,显然通风做得非常好,正对面深暗处,摆着一张宽大木桌,上有文房四宝,两侧有落地铁枝梅花宫灯,左墙壁上挂着画轴,近处的纸质发黄,年代已经比较久远,越往前走,画轴越新。
程连安笑对方枕诺解释:“东厂有个惯例,历任督主上任之时,都要在这墙上留下一幅画!”说着已经走到最后一幅近前,便伸手一指:“这一幅,就是郭督公的手笔!”说着掏火折,去将那宫灯铁枝间一盏盏梅花上的红烛点亮,屋里光线顿时足了起來。
方枕诺定步观瞧,只见最后这图中画着一个孤零在大海中央的小岛,岛上一片桑林中有个小空场,中间种有两棵柿子树,一棵大些,一棵小些,树底下站着一条狗,树冠上方云天高阔,留白很多,东边靠桑林边缘站着一个颈挂皮尺、手拿剪刀的人,目光望着两棵柿树的方向,似乎是要去修剪枝桠,又似乎是望着那只狗,他的背后远处有个大屋,宽窗支起,里面隐约有不少布机、纺车,几名女子正在织布,整个画面线条细淡,水天一色,蓝透心底,田园碧草,绿到家门,看上去有种清逸爽心之感。
他观摩了一会儿,微笑道:“这幅画别处倒还一般,只有这条狗画得最为逼真!”
曾仕权倒有点对他刮目相看的样子,笑道:“哟哟哟,想不到你还真有点鉴赏能力,实话跟你说吧!当初督公就任的时候儿,我也曾跟着进來过,督公看过了壁上的画作后,对这传统很有些不以为然,当时便不欲作画,后來大伙一致相请,说规矩坏不得,督公就让吕凉执笔,画了这一幅以作应付,吕凉画完之后,柿子树下原是空地,督公却笑了,拿起笔來,在树下添了几笔,就是这条狗,这画面沒狗的时候,我们看着空白,也不觉怎样,可是多了这条狗之后,一下子就感觉不同了,好像画龙点睛的感觉!”
方枕诺听着他说,眼睛不离画面,又凝神瞧了一会儿,忽然呵呵笑起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