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一听面上失色,赶紧加速打马冲來,到得近前,也顾不得走门了,和六成两个直接从马背跃上围墙。
李双吉初学了些天机步,还不大懂得如何运用在跳跃上,蹦了几蹦,这围墙太高,跟本够不到墙头,急得他直跳脚。
常思豪和六成和尚在屋宇间纵掠,连跨数道围墙,來至红光大盛之处,只见下面是一个宽大院落,正堂高大,屋门大开,灯光明亮,屋里一大头老者跪对灵桌香案,念念有词,屋外广坪之上站了百十号儒生,神情冷竣,面色庄严,手里尽是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满院红通通一片,院子当中架起一个大柴堆,当中竖起一个巨大的木桩,上面绑定一人,眉高鼻挺,耳戴金环,耷着脑袋阖目如睡,正是火黎孤温。
六成和尚大奇:“袁祭酒这是要干什么,”常思豪拦住他身子:“看看再说,”
只见屋中那大头老者站起來,朝屋外一招手,立刻有儒生拎起桶向院心的柴堆木桩泼去,登时满院里油味刺鼻,火黎孤温被冷油一泼,苏醒过來,一见这情形有些慌乱,身子不住挣拧,一來中了唐门的毒药,二來绳子绑得结实,哪里挣扎得脱。
那大头老者正是袁祥平,他缓步走到檐下,面对群儒,张臂朗声道:“我眉山汇两川豪杰、凝八方灵秀,乃人文渊薮之地、千载诗书巨城,人称‘一朝进士出八百,天下好学在眉州’,晋时李密《陈情表》与武侯《出师表》齐名传世,唐宋八家中又有苏洵、苏轼、苏辙傲踞称雄,历來学风之盛,甲于两蜀,英儒耆宿,人人仰宗,曾几何时,天下诗书三成皆为‘蜀刻’,印刷雕版尽出我眉山,可现如今眉山却一落千丈,全无旧日荣光,诸位可知缘故,”
儒生中有人举火大声道:“因为鞑子,”
火黎孤温一听这话,眉心登时皱起,大瞪双睛左瞧右望,停止了挣扎。
“不错,”袁祥平目中悲芒涌动:“当年南宋衰微,鞑子起兵破普州、入顺庆、潼川府,屠戮成都,到得眉山,将千载藏书、数十万珍刻雕版收聚成堆,以火焚之,照得山河透血、汶江生红,当时学人拼死护书,皆被屠杀,千家万户百不存一,后人忍辱负重,在元鞑治下苟且偷生,更是志屈难伸,直到太祖驱逐鞑虏,建国大明,各省励精图治,百废皆兴,唯川中无有起色,只因当年受屠过于惨烈,人脉不接,学脉亦断,想要恢复元气,实在力不从心哪,”说到此处以袖掩面,老泪纵横。
众儒生无不潸然泪下,有的过于悲切,身子不住打晃,强自手挽同伴,忍抑静听。
常思豪跟六成伏在屋脊之上也是心潮澎湃,然而此刻火黎孤温清醒着,却又不便下去相见。
只见袁祥平略拭泪痕,一抖袍袖,放声道:“而今鞑子虽然四分五裂,却仍是亡我之心不死,这妖僧自瓦剌南來,就是为了联络国逆,欲想分茅裂土,毁我大明,他们当年焚我眉山,烧我祖先,今日落在我们手里,咱们该怎么办,”
众儒生群情激昂,纷纷举火大喝:“烧死他,烧死他,”在呐喊声中聚拢成圈,围在柴堆之外,火把烧得嘎叭叭直响,都向火黎孤温指來。
火黎孤温情知不好,呲牙咧嘴,急得眉毛乱跳,六成和尚也顾不得什么计策了,喊了声“袁祭酒,”纵身跃在院中,常思豪见这情况,也只得跟了下來。
袁祥平瞧见六成和尚,喜道:“哈哈哈,你來得正好,诸位,六成禅师是老夫好友,你们当中也有不少人识得,今日这胡僧便是为他所擒,咱们可得好好相谢呢,”众儒生听了赶忙都躬身施礼,六成也略陪些笑容,连连摆手逊谢,袁祥平见他身边站这男子肤色栗黑身条雄壮,腰挂宝剑银鞘盘龙,不由暗自惊异,六成介绍道:“怎么,常常说,见了面反倒不认得了,这位便是在大同破俺答的云中侯常思豪啊,”袁祥平怔了一怔,上上下下反复打量,惊喜道:“不错,不错,果然与传闻一般不二,”当下折膝于地,便施大礼参拜。
常思豪赶忙搀扶:“老人家快快请起,这让常某如何克当,”
袁祥平道:“老朽非敬军侯之爵,乃敬英雄之肝胆耳,”
旁边有儒生释道:“侯爷有所不知,您破俺答之事,袁祭酒每每与人谈论起來,总是感慨再三,说大明多几个这般人物,那真是国之大幸呢,”
袁祥平摆手笑道:“你这识见却又低了,大好男儿,自当为国效命、驱虏杀敌,军侯大同之役也属分内之功,并无出奇,然得封受爵之后,军侯却仍能藐视权贵,初衷不改,提醒皇上重视边防、加强军备,更于万寿山上仗义勇言、直抒肝胆,力荐戚帅、怒斥徐阶,那才真是大丈夫行径,”
常思豪当着皇上的面与徐阶抗辩,自己并未觉得怎样,可是在百官看來却是冲撞了皇上、触动了徐阁老的权威,可说是开了十数年來未有之奇,事后早已遍传天下,只是他自己丝毫不知,此刻瞧着这袁老先生如此兴奋,还有些纳闷。
袁祥平从旁人手中要过一枝火把,向他递过來道:“军侯來得正好,我等捉到一个胡僧,正要以火焚之,祭奠祖先在天之灵,这头一把火,老朽本想自己來点,如今军侯在此,便由您请吧,”众儒生一听精神振奋,齐声喝好。
“呃这……”
常思豪沉吟着瞄了柴堆一眼,拱手道:“袁老先生,这胡僧杀不得,”火黎孤温正瞪视这边,听得一愣,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