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在前方疾步地走,堂昭钰在后面默默地跟。
林子中的血腥味渐渐淡去,天边的一抹红晕也悄悄挥散开,顾影突然站着不动了,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不停颤抖的肌肉掩饰着狰狞,他的体内流动着一股气息,让他忍受着钻心刺骨的疼痛。
堂昭钰却一直在他身后没有走上前来,顾影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稍刻,顾影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这股疼痛消散去了,只默默地说:“血腥味太重,有些作呕。”
堂昭钰只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可是他不说,他便不问。
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心里藏着的最薄弱的东西,大漠飞鹰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变成了枉死的冤魂。
天亮了起来,如果说黑夜最适合的地方是树林,那白天要回归的地方还是城镇。
可是,他们却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城镇。
飞羽门与渝州城不过方圆百里之隔,按理说来,他们此番应是已到了渝州城下。
然而,这里并不是。
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个充满着凄凉、恐惧又阴暗的地方。
这是个诡异的无名小镇,之所以诡异,是因为它无名。
堂昭钰确信从不知道渝州城近郊有这样的一个小镇,自然,顾影更确信。
所以,他们更不会带着什么目的专程来到这里。
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迷失了方向?
能让他们这样的人走进了别人设的局,那人,一定比这无名小镇更为诡异。
这里无疑是个萧条的地方,老树盘根错节地铺满了整条小路,却不生枝叶,像一只只被烧焦了的咆哮的鬼爪。
寒鸦在断木桩上凄厉地嘶嚎着,沙哑的声音使人不寒而栗。
每家屋子前的幡旗都已是破败不堪,风一吹过,连带着久滞的泥土一并洒下,依旧飘扬。
空中弥漫着数不尽的黄沙,可是如今四下里早就没有风,这黄沙是被谁带起来的?
没有商贾的贩卖声,没有孩童的嬉闹声,当下一片死寂。
镇上的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每一个人嘴角都挂着笑,这笑容却是比不笑更为恐惧。
他们的左眼都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没有一丝神采,似游魂一般飘荡。
可是他们相同的是,都只有左眼而已。
顾影与堂昭钰走进镇子,小镇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们二人。
这些人的右眼已被掏空,有的已经干瘪萎缩,而有的却是还透着新生出的嫩粉色的肉,还有的,像是刚被剜去了右眼还淅淅沥沥地淌着血。
这些人的左眼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眼神犀利中却又透着空灵,既不凶恶,也不友好。
没有人在乎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在乎他们要往哪里去。
仿佛他们在等着什么,等着他俩的右眼也变得如他们一般。
顾影此时并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应该退回到刚进来的地方。
可是,既然有人特意引他们前来,那就不会让他们轻易地离开。
那就不妨,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顾影每往前走一步,随着身体的挪动,路边人的目光也跟着挪动。
有老人,有中年人,也有孩子,每一个人嘴角都挂着不可言喻的笑容,像是他们在欢迎,欢迎又一个独眼人即将成为他们的一员。
顾影继续往前走,可是这不大不小的镇子却像是根本望不到尽头,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只觉得道路两边的风景压根没有变化过。
还是那样一群人,还是那样一间间屋子,一面面幡旗。
甚至感觉,默默跟在身后的堂昭钰的气息都变得很微弱了,微弱得好像快要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顾影止步,有些颤抖的左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刀鞘,这才使僵硬的肌肉得到片刻的放松。
他将刀握得更紧了些,屏息凝神,回头看了一眼堂昭钰。
“昭钰……”顾影刚一回头,如他这般坚定的人也不由得后退了三四步。
他看到的确确实实是堂昭钰的身体,堂昭钰的脸。
可是不同的是,这张脸已经变得跟路两边的人一样了。
呆滞的左眼,被挖空的右眼,还有嘴角上挂着的那一抹不可说的笑容。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为什么不说话?还若无其事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他眼前的堂昭钰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堂昭钰了,至少,连气息都不对。
难道,他不是堂昭钰?
那他是谁?
堂昭钰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面前这个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后的?自己怎么可能迟钝到连这些都久久察觉不到?
顾影想着,不由得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一些,他在准备,随时准备着,只要面前这个人出手,他就能将其一刀致命。
可是他还在等,在等着看堂昭钰会不会对他出手。
面前的堂昭钰,没有对他出手,他眯起了那仅剩下一只的眼睛,冲着顾影笑了笑,这笑容,却像是真的堂昭钰一般。
顾影已经回过头去不再看他,他能感受得到,这个人,没有杀气。
不会伤害到自己的人,那自然就不需要多去留意了。
可是会伤害到自己的人,又在哪?
他环顾了下四周,大大小小几十只眼睛仍在盯着他,像是在目送他走向黄泉。
他们身上也没有杀气……
到底是谁,做了一个怎样的局?
顾影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