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在夜里安静得连一片树叶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
当年无人敢进的鬼林,如今无人踏足的荒地。
这一路上,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并没有说什么话。
疯子七手中拎着的包袱不时地飘出流油的肉香与浓郁的酒香实在是勾人,可是他得跟紧了顾影,不能被甩掉,半分没有闲暇去小憩一下嘬上两口。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却连一个活物都没有遇见过,别说是人,就连那昼伏夜出的蝙蝠都不屑于来此。
顾影突然停了下来,他随意地找了一棵枯树,翻身跃上了树梢,半靠半倚着,左手依然紧紧握着暗红的刀鞘,右手撑在身后枕着头,与莺雀同栖,与雁鸷同归。
疯子七在下面抬头呆呆的望着,“不走了?”
他以为,这人一定也是喜欢在夜间赶路的,可是出城才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要白白浪费掉这大好的夜晚。
“累了,睡了。”
顾影说着,竟真的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似的。
他这一举动却让疯子七有些郁闷,就见他撇着嘴喊道,“唉,既然这么早就睡了,那你刚刚在酆都城为什么不找家客栈投宿,何苦非要多走几步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来遭这份罪?”
“人多的地方,睡不着。”
疯子七自恃从未见过如此没事给自己找罪受之人,真如某将求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求苦于心志,寻劳于筋骨,找饿于体肤,空乏己身,行拂乱己所为,所以吃饱撑着,没事找事是也。
细细看来,这个人,有酒不喝,有马不骑,有房不睡,有钱不花,空腹日行三百里,徒步偏走夜行道,风餐露宿山野间,金银枉对沽酒郎。
他如此这般故意折磨自己,倒真是给人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转念一想,他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顾影笑道,“顾大哥,老实说,你是不是怕我饿着,故意找了个借口歇了下来?”
见顾影没有理会他,疯子七又在心中坚定了几分自己的看法,捂着嘴嗤笑起来,“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你我既以兄弟相称,就不必不好意思说的,你若羞于启齿也没关系,你不说,我也懂得。”
顾影依旧半躺着树上,双目紧闭,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疯子七也不再看他,而是摊开那装满美食的包裹,先是取出那一坛他已经盯得久了的烧刀子,一口气闷下肚,烈酒有如滚烫的开水般一股脑顺着喉咙淌下,流进胃里,这种感觉,浊酒所到之处灼肠煎脾,好不痛快。
酒虽粗劣,却也足以聊御春寒。
一口小酒开胃,饭菜也自然是能多下得三分。
渝州地界人人喜辣,每食菜肴无辣不欢,所谓走马江湖菜,尚滋味,好辛香。不论是南山泉水鸡,翠云水煮鱼,麻婆豆腐,夫妻肺片,无不以麻辣鲜香冠绝闻名。
可谓是吃时淋漓尽致汗如雨下,久未得尝朝暮相思。
疯子七倒是没这么多讲究,只求果腹就很是满足了。
他先是摊开了一张油纸,里面包裹着的泉水鸡外酥里嫩,鲜香之气扑鼻而来,周围密密地覆着一层红辣椒,紫花椒,青皮蒜,黄老姜,又铺了一把发好的黑香菇,被切成了小块的土鸡腿半沾着浓郁的油汤,轻咬下去,麻辣鲜香嫩五味俱全。
一口,浓郁入眼。
两口,沁芳扑鼻。
三口,清鲜润舌。
四口,唇齿留香。
再几口下去,只觉得绵延十里中有千千结,窖藏百年流苏万万天。
可谓是饕食四月天,快活似神仙。
疯子七边吃着,一把摸了摸沾满油腥的嘴,此时的模样,真就再也看不出半分书生气了,倒像是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
酒酣饭足,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他也准备倒头便睡。
只是这山野间,只能以天为盖,地为床,一切从简。
“咯咯……”
一串银铃般的少女笑声从空谷中响起,晚风轻扬,在这样美好的夜里,本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却让人生出一片冷汗。
疯子七刚闭上眼,就听到了这诡异的笑声,噤若寒蝉,心下犹豫着:我不过是随口一说,难不成这美酒佳肴还真能把女鬼给引来?
这声音,顾影自然也是能听得见的。
他从来都睡得很浅,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任何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可是这次,他虽然醒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不只是眼睛,好像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被固定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风带起了周围树叶的清香,可是他却感觉不到有任何其他的味道。
疯子七紧闭着眼睛,自我催眠着,一定是自己酒足饭饱思那啥了,所以才会幻听。
“叮铃嘟铃……”
他的耳畔刚安静下来,就又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在空中摇摇欲坠的感觉。
铃铛声一串接着一串,像是跳动的精灵,轻点水面。
声音响个没完,这次疯子七确定,不是幻觉了。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了树上的顾影,想确认他是否已经有了动作,不看则已,只一眼,他便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树上,除了顾影,还挂着一个人。
远远望去,像是一团薄雾笼罩住了一般,看不清面容。
疯子七又痴住了,他一看到女人就会变成结巴,越漂亮的女人结巴得越厉害,现在,直接变成了哑巴。
侧面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