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过来,韩进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的执拗少年人了。
他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更懂得娴熟地利用一切迂回平衡的手段来为自己获得最大利益,可前提是这一切都不要跟香香有关。
只要涉及到香香,他是一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哪怕是暂时的,他也绝对忍受不了。
所以屯子里的人他只请了那些真心对香香好的,其他人即使来到大门口他也让刘石头带人撵走。
可没被邀请的老队长和三老太爷还是来了,刘石头照样不让他们进,但是大虎去给小香姑姑报了信,最后两位老人还是被放了进来,还被安排在公社干部那桌一起吃饭,韩进定定地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什么。
如果不让这两个老头进门,香香肯定会难过的。香香是特别心软又记着人好的姑娘,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能一直记着,不会忍心在这个时候让这两个老头伤心。
虽然进来了,可老队长和韩三老太爷还是满脸暗淡。
本来韩进和香香结婚,坐在主婚席上的应该是他们,被两个人当长辈敬重的也应该是他们,可他们伤了两个孩子的心,自己也没脸去说什么了。
但是婚礼他们还是要来的,两个孩子结婚了,他们虽然心里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心里还是真心为他们高兴的。
事到如今,他们再反对也没用了,只能真心祝福他们能把日子过好。
请来的客人不多,屯子里的人加上公社的同事还有几家亲友,加起来也只做满了三桌,所以那两只大肥羊就显得特别丰盛充裕了。
韩进早就嘱咐好了负责做饭的芳丫姐杆子婶几位,不用做那么多花样,也不要放别的东西充数,羊肉就煮熟了白切,大盆大盆地端上桌让大家敞开了肚子可劲儿吃!
羊是从内蒙带过来的草原大肥羊,没有一点本地山羊肉的瘦和柴,切出来的肉又肥又嫩,放在大盆里端上桌颤巍巍地别提多诱人了。
而且不像本地羊那样有股膻腥味,几大锅肉还在锅里呢,全屯子就都能闻到一股带着奶香的肉味儿,连几里地外的狗都给馋得跑过来围着韩家老宅转悠。
再把羊杂放进肉汤里煮羊汤,出锅放上香菜和辣椒油,一大碗羊汤里一大半是羊杂,浓白的汤,碧绿的香菜末和红乎乎的辣椒油,数九寒天喝下去一大碗,马上全身都热乎乎满脑门汗!
纯白面的大白馒头一锅又一锅地端上来,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韩进为了这顿饭让富贵带着好几个人推了一晚上磨,磨了三大袋子小麦,想吃多少都供得起!
这样一顿只有两个菜的婚宴,所有有幸参加的人都终生难忘,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影响了本地婚宴的规格。
以后的很多年,方圆几十里的婚宴都是挑硬菜来两个,其他凑数的菜根本就不上桌了,直到九十年代大家生活水平提高了才慢慢改过来。
韩进不管别人怎么吃怎么看,带着香香去敬了一圈酒就让她上炕暖和着,又去端了小炕桌过来跟她一起吃饭。
至于客人们,都在大口大口地吃肉喝酒,根本不用招待。
香香的午饭是他托杆子婶单独做的饭,用浓白的羊汤煮得软软的白萝卜汤,肉末蒸鸡蛋,还有一小碟酸酸甜甜的凉拌海带丝,婚宴上的菜太腻,她吃不饱的。
韩进自己就无所谓吃什么了,随便端了一盘子羊肉一碗羊汤,今天就是让他啃石头他都能嘎嘣嘎嘣嚼得喷香!
韩进把馒头皮扒掉,给了香香一块里面宣软的芯,“吃吧,不用你操心外边的事,有大姨他们呢。”
这就是只请至亲好友的好处了,谁都不会把自己当客人,所有的活不用人操心就有人抢过去干了,大家都心疼他们俩,特别是香香,一点都不用她担心,更不用顾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香香还是有点发懵呢,今天早上才决定去领结婚证,这才半天的功夫,结婚证领了,婚礼都快办完了,她除了露面参加个结婚仪式再给亲友们敬一杯酒,什么都没做呢。
本来她以为她和韩进没有长辈帮忙,办喜宴会很忙乱辛苦,处处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的,哪能想到最后竟然会这么轻松。
韩进挑了一块软嫩没有肥肉的羊肉夹到香香碗里,“别想那么多,昨天你肯定没睡好,吃完你就睡一觉,送客的时候我来叫你。”
香香还在想自己能做点什么,哪有那么多客人在她这个做主人的去睡觉呢。
韩进摸摸她黑油油的小辫子笑得特别温柔,“今天你是新娘子,吃好睡好以后咱俩一辈子就能安安稳稳的,听话,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有讲究着呢。”
香香被他逗笑了,“你真信这个?”以前爷爷说点老辈子的讲究他都不以为然,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韩进看她把那块羊肉吃了,又给她夹了一块,“以前不信,放到你身上我就信了。”是不敢不信,就怕万一,他是不敢拿香香去做一点冒险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一些以前爷爷的心情了,硬气了一辈子的老爷子,从来不信任何鬼鬼神神,有一年香香生病发烧一直不好,他一边带她去县医院打针,一边晚上偷偷烧黄表纸给她叫魂。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爷爷当时的心情,只要香香能好,就是一辈子坚持的原则和信仰都是可以放弃的。
香香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却被他浓烈的目光看得脸红,给他舀了一勺鸡蛋羹就低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