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爷爷一直怕他打架打急了拿木仓闯祸,每次用完都把猎木仓的卡簧卸下来,他那次肯定真能把王满囤的脑袋给轰了。
就是木仓没开出去,只有十二岁的韩进也凭着一股让人看了就浑身发冷的狠劲儿,把壮实得蛮牛一样的王满囤脑袋打成了血葫芦。幸亏爷爷及时赶到敲晕了他,否则他真可能闹出人命。
因为当时韩进只有十二岁,爷爷又花钱赔偿又找人说情,才把这事压下来,可韩进也不能再在屯子里待了。
爷爷太了解这小子的脾气和身手了,他要真想杀了王满囤,在一个屯子里住着谁都看不住他。
所以爷爷找了关系,带他去几百里外的深山林场打猎了。那时候国家不禁猎,林场每年还有打猎任务,爷爷这样的老猎人要去帮忙他们当然热烈欢迎。
韩进是被爷爷喂了好几片强行带走的,那碗加了的饺子还是周兰香亲手端过去的。
当时他已经被锁在家里好几天不肯吃东西了,周兰香哄着他,让他乖乖吃饭。他很听话地吃了,一边吃一边红着眼睛问她:“香香,你不结婚行不行?等我长大挣钱养活你!咱俩和爷爷,咱仨过日子,我肯定让你享福!”
没等到周兰香的回答他就睡过去了。
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等他们再回来,周兰香已经结婚了,而韩进也再不肯跟她说话了。
周兰香不能如原来一样去韩爷爷家给他们做饭做衣服鞋子了,只能尽量挤出时间去看他们,接触的机会少了,韩进又总是躲着她,被她堵住了也不肯跟她说话,梗着脖子不看她,两人一直都没机会好好说话。
周兰香和爷爷都想着小孩子气性大,她慢慢哄着过段日子就能把他哄好,可没过几个月,爷爷就忽然生了重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韩爷爷去世,韩进不得不回到他父母家里生活,再不用周兰香给他做饭做衣服鞋袜了,他又总躲着她,周兰香也每天在生产队累死累活,好容易堵住他跟他说没两句话他就又跑了,她总想着下次能劝好他,可谁都想不到这一拖就拖了这么多年,他们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亲密无间的日子了。
可是韩进不理周兰香,却跟小山关系很好,虽然这么多年一句话没跟周兰香说过,她却是知道他所有的近况。
而韩进也不是真的记恨她,她记得梦里的今天,她一早就起来去找父母来跟公婆摊牌,路上还碰到了韩进。
韩进当时好像也没跟她说话,但是站在路边远远看了她半天,目光复杂得她至今都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等她走近了想叫他,他却跑了。
他一米九的大个子,大长腿迈起来她哪里撵得上,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分别,竟然要隔二十多年他们才能重逢。
她被父亲打成重伤,稍微好点才听小山说韩进跟她碰面那天早上就去了农田基建队。
当时她心里就放不下,爷爷走的时候把本家的长辈和大队、小队干部都找去,立下遗言,除了老宅给韩进,还有很多话,其中一条就是韩进满二十之前不许让他出大力。
爷爷说的出大力不是不让韩进干活,平时在生产队出工干什么都不算出大力,去农田基建队或者水利工地才算出大力。
大冬天的,靠人背肩扛开山、修堤坝,刨冻土砸石头,住四面漏风的草窝棚,啃没热乎气的干粮,壮汉去俩月都扛不住,多少人因为年轻不知道惜力气累坏了身子骨,做下了病以后一辈子受罪。
韩进上头有四个哥哥,甚至侄子都有比他年纪大的,怎么也能等到他身子骨长成了再去干这要人命的活。
可韩进今年才十九岁,周岁还不足十八,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去了。
两个月以后,周兰香听说韩进回来了让小山去看看他,可一直找不到他的人。本以为他出门走亲戚或者干别的了,没想到半个月后,公社忽然就下达了通知,韩进已经因为抢劫杀人被法院判了无期徒刑了!
要不是因为他还没满十八周岁,肯定是要判死刑的。
周兰香怎么都不信,韩进脾气不好,可他从不无故欺负人,他娘总说他偷家里的钱和东西,可他从未拿过别人家的一根草棍儿,她怎么都不相信他会去抢劫!
等她终于养好伤去跟韩家人要关押他的监狱地址,想去看看他,想听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计划着要一级一级地伸冤还他清白,可韩家人却说没有地址,法院的通知他们看都没看就给烧了,说是太丢人,以后就当没这个孩子了。
去公社问,公社干部根本不搭理她,还吓唬她再打听杀人犯的事就把她抓起来。
那时候她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农妇,根本不知道去哪找他,小山带着她甚至去了县里,一开始好几次连大院的门都进不去,去了四、五次好容易进去了,又让人家给敷衍着打发回来了。
连续十多年,她每年都去找,可隔得时间越长越难找,直到后来她进县城当了保姆,跟孙老师打听,才知道要去法院查档案。可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法院说判刑那么久的犯人当时户籍都转去监狱了,存根找不到了,她才不得不死心。
梦里周兰香就这样跟韩进彻底断了音信,这一断就是二十多年。
韩进判刑以后很久,小山才想起来告诉她,67年冬天韩进听说她是为了打土坯给累流产的,就偷偷去帮他们家打土坯,那几千块土坯有一大半是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