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货都办齐了,韩进把西屋的炕和火墙提前一晚就烧热,开始准备去饲养室接香香过来洗澡。
先把他让前沟屯老钱木匠新箍的大木桶里外用热水烫了几遍,烧了两大锅热水。又把让富贵进山摘的侧柏叶子洗干净,放锅里煮出一锅清香的柏叶水,摆放好新毛巾和香皂,这才去接香香。
前两天他们把赵大叔送的四块板油熬了,熬出来两坛子白白的猪油,香香这两天就一直觉得自己的头发有油烟味儿,连着洗了两次还是觉得不对劲儿,没事就去闻闻自己的辫子,闻完还偷偷皱鼻子。
她以前就这样,虽然喜欢做饭,可受不了身上有油烟味儿,要是做了有大油的菜,洗手洗脸都不行,不换件衣裳她都吃不下饭,有时候过年油烟重,她还得洗澡洗头。
韩进以前只知道香香爱干净,除头发上的油烟味儿要用侧柏熬水还是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的。
把香香接过来,芳丫姐也跟过来了,她家地方小不方便,就不见外地借光也洗洗。
韩进把院门从里面锁上,屋门也让他们插好,自己在附近溜达。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总有点走神,心里也揣了个兔子似的,一直闹腾个没完,也没走几步,身上就热出了一层汗,要不是青天白日的,他真想像每天晚上一样,从香香那边回来就站雪地里搓个雪澡。
心里那股腾腾往上烧的火越来越旺,他回头看着自己家的房子,心思开始往家里飘,也不知道香香现在干什么呢……
寒冬腊月的,韩进觉得自己要被心里那股火烤熟了,心里的一股年头像脱缰的野马,马上就要压抑不住了。
一个声音像兜头一盆冷水在他身边响了起来,“小五啊,大冷天的咋不戴帽子?你这是在这卖啥呆呢?你看你穿得这个薄!你娘今年又没给你做棉袄咋地?你砸穿个单衣裳就出来了?这孩子可怜见的!”
是东头七队的老楚太太,同辈的人叫她楚大莲,是屯子里很有面儿的一个老太太。她最擅长保媒和劝和夫妻婆媳打架,嘴皮子特别利索,很多人家出了事儿都找她去调节。
有时候连马英华都压服不住的事她去一说一劝,或者直接摆出长辈的身份连骂带劝,就给说好了!
楚大莲穿着干净利索的蓝布偏襟大褂和蓝布棉裤,挎着个篮子站在那关心地看着韩进。
韩进慢慢转过身,头上的热汗已经消退,脸上也没了刚才的迫切和恍惚,像看到一堆恶心东西坏了好心情一样,对楚大莲皱了皱眉头,转头就往队里的磨房走。
楚大莲也不生气,还在背后对他喊:“小五,你回家让你爹上我家一趟,有好事儿!你的好事儿!”韩进越走越快,大长腿一会儿就要走到转角了,楚大莲还在后边喊他,一点都没因为他的态度生气,还带着笑意,“这傻小子!别忘了让你爹去我家!”
韩进已经消失在转角了,楚大莲还在跟出门倒灰的王罐子媳妇说话,“……这种事儿我还能说瞎话?前沟老赵家大小子,就是赵建国,今儿个跟他们一个屯子的张小芳相看呢!可没相看陈美兰!”
“……大鼻子自个找我去的,说她家美兰也答应了,就等着老韩家上门了!”
“……以前不愿意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你看看人家小五现在,有房子有院子的,你看看那家里,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人!”
……
韩进加快脚步甩掉那个让他一看见心里就腻味的楚大莲,根本就没听她在说什么。
迎面他爹韩有德走过来,脸上难得地带着笑,“小五,看着你楚大婶了吗?你这小子!真是命好!赶紧跟我去找你楚大婶,老陈家答应跟你相看了!”
韩进看着他爹眉头皱得死紧,好像又看到一坨恶心玩意儿!
韩有德上来拉韩进,“你这是高兴傻了咋地?老陈家那个美兰!这回真答应跟你相看了!”
韩进甩开他爹的手,大步往磨房走,一眼都不想再看他!
韩有德在背后又喊又骂,可根本叫不住韩进,只能一边骂一边自个去找楚大莲。
韩进到了磨房,把昨天泡着的黄豆放到磨上,推着偌大一个石头磨盘嗖嗖快速转了起来,像跟谁赌气一样,越转越快!
如果说有谁是让他看了就恶心的,全屯子只有一个楚大莲!第二个就是他爹!
他跟任何人都没说过他七岁那年看到的事,包括爷爷和香香。
那年他淘气爬上了家门口那棵老榆树,爬到老高老高,高过全屯子的房子,甚至都高过了生产队堆在打谷场的麦子垛,把全屯子都放在了眼下。
然后他看见了在屯子后头小树林边的草堆里,他爹跟楚大莲滚成了一团。
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就偷偷跑过去,爬上附近的一棵树,看他们猪一样在地上滚着,白花花的肉暴晒在阳光下,上面有土坷垃有露水还有一直被他们压得内脏流出来的大蛤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俩人身上混合成一道道泥,甚至滚上了草堆里的两堆猪屎他们都没发觉。
而在离他们只有几米远的另一堆草里,两只野狗正连在一起。
那个夏天的午后他从树上掉了下来,然后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
回家他生平第一次发烧,烧得人事不省,甚至还去县城住了好几天医院。
等他住院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不好,又碰上好几回两人在野地里滚在一起,这回他不发烧了,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