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母发了疯似地跑到凤二叔家，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面前紧闭的铁门。
老旧的铁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如同凤母此时震颤不已的心。
“谁呀？大清早地拍什么拍？没礼貌！”
凤奶的脸刚从铁门后露出来，凤母便一下子扑了上去，死死地掐住凤乃的肩膀。
“妈，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机械厂怎么会倒闭了？爱国他怎么就下岗了？”
见到凤母，凤奶先是被吓了一跳，眼珠子四下乱闪，手上的铁门下意识地就要关上。但此时凤母的动作异常迅速，从铁门的缝隙里一下子就溜进了屋里。
见凤母进了屋，凤奶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惊吓转变成了“遇见仇人，赶紧解决掉”的愤恨和厌恶。
“什么倒闭？什么下岗？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知道这些？”
“不知道？！”凤母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双眼通红：“那你告诉我，爱国去哪里了？他在哪儿？他现在在哪儿？”
凤奶用力地扳着凤母的手指，奈何凤母此时的手劲极大，十根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攥在一起。凤奶见扳不开，心里又气又急，冷笑道：“爱国他当然是去深圳市出差啦！他不是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吗？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还在狡辩！
还在欺骗！
一股邪火猛地从胸中窜出，瞬间毁坏了凤母的理智。她双目圆睁，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妈，你还要骗我吗？你们还要骗我吗？我都已经知道啦！机械厂倒闭了，爱国拿着钱跑了！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凤奶“啊——”的一声痛呼起来，举起拳头用力地捶打着凤母的手臂：“谁骗你了？谁骗你了？骗人这种事，也只有你这种乡下来的、没上过学的野女人才会干！我告诉你蒋明丽，你要还想跟我家爱国好好过日子，就赶紧回家去，好好照顾家里，不要在这里闹！知道吗？”
“我回家我？还怎么回家？我的男人都不见了，我还怎么回家？！”
凤母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掐着凤奶的肩膀不停摇动：“你告诉我爱国在哪里？爱国在哪里？！”
“哎——！你干什么呢！”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旁边伸出，抓着凤母的手腕用力一拧，三下两下就将瘦弱的凤母给狠狠甩了出去。
凤二叔怒目圆睁：“你这个疯女人居然敢动我妈？看我不打死你！”
见到凤二叔，原本有一些疯癫的凤母眼前一亮，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爱民！爱民，你快告诉我，你哥哥去哪里了？他究竟是到哪里去了？”
凤二叔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凤母，结实的手臂一挥，再次将凤母甩开：“我哥哥在哪儿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个疯女人，我警告你不许在我家里乱来！”
旁边凤奶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凤母：“爱民，快把这个人疯女人赶出去！她刚才想掐死我！”
凤二叔得令，立刻推着凤母往外走。凤母不甘心，一边拼命往屋子里挤，一边大喊道：“妈，二叔，你们就告诉我爱国在哪里吧？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他不能就这样扔下我和云帆啊！他不能……！”
凤母死死地扣着门框，在钢铁与砖头的缝隙中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她泪流满面，无法自已：“求求你们告诉我吧……告诉我爱国在哪里？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她祈求者，抛弃了一切的尊严，将自己的人格低落到尘埃里。
可是没有依然任何人被她打动。
风爱民毫不留情地将凤母推出了出去，一把锁住了大门。
无论凤母在外面如何哀嚎、如何哭泣，、何奋力拍门、如何大声质问，那扇紧闭的铁门始终巍然不动，屋子里更是没有传出一丝回音。
凤母一步一步，在灰色的小道上踽踽前行。
刘主任的话、凤奶的话，一字一句被打成碎片，一股脑的冲进她的脑海里，如同雪花一般在空无一物的灰色空间中飘飘摇摇，怎么也构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一段完整的意思。
凤母的思绪如同一叶破旧的小船，可怜无助的地飘荡在广阔无垠的海洋之中，在狂风骤浪之间随波逐流，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那些言语中的字词，更是化成一个个黑色的冰雹，噼里啪啦的从天而降。本就破旧的小船被打出了一个个的窟窿，冰冷的海水顿时拥入小船，将单薄瘦弱的凤母扯进了冰冷的海里。
黑暗冰冷的海水，迅速将凤母淹没。
让她窒息。
让她绝望。
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从父凤的眼角滑落。
凤父走了。
他没有给凤母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一个人走了。
他悄无声息的签了下岗协议，拿走了全部的下岗安置费，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他还撒谎，说自己要去深圳学技术、学新设备，让凤母高高兴兴地为他包了一大包东西，还将家里的存折塞进了包裹。
他还撒谎，说自己出差回来就能升成副厂长，还让凤母闭紧嘴巴，不要把他出差的消息透露一丝半点，不要惊动周围的邻居以及机械厂里的其他职工。
就在凤父走的当天，凤奶也走了，还打包了贵重的衣物、家里所有能吃的昂贵水果和罐头。
所有的这一切，就像一幅电影一样，在凤母的眼前不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