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粤语童谣,三岁小孩都会唱的,吴承鉴也没有故作天真,就是随口而唱,一首孩儿歌却给他唱出了成年人的沧桑来。
舱内快吓尿了的吴七听着听着,却哭笑不得,觉得昊官莫不是疯了?
天上偶尔亮起电光,划破厚厚的云层,如同这个世道偶尔出现一点曙光,但很快又归于黑暗,风猛雨烈,犹如时局,乌云满天,让吴承鉴仿佛看到和珅那无处不在的笼罩力。
风声雨声,把他的歌声都淹没了,只是偶尔透了一两句出去,但随即被更大的风啸雷鸣给掩盖了。
天永远都这么黑,仿佛永无止境。
小船颠簸了起来,这不是一个玄幻的故事,铁头军疤力量再强,人力也无法抗天。他原本掌着舵向花差号漂去,结果漂着漂着却歪斜了。
吴七哭了起来:“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完蛋了!”
换了三四年前,吴承鉴在这种处境下就要骂贼老天了,这时却不骂了,只是哈哈大笑,又唱起了福建童谣:“天乌乌,要落雨,海龙王,要娶某。孤呆做媒人,土虱做查某。龟吹笙,鳖拍鼓…”
他吴家是从福建搬来的,这才隔了两三代,又因为需要跟老家茶山保持生意来往,所以家里的人都会说闽南语。
吴七的哭,吴承鉴的笑,夹杂在风声雨声之中,花差号的灯火看着不远,若在平时游泳都能到,此刻却是可望不可即,小船的灯火早被扑灭了,在这目力不及数丈之外的风雨交加夜,他们能望见花差号,花差号却不能望得见他们。
铁头军疤就这样掌着舵,让这艘孤独的小船在风浪起伏中慢慢、慢慢地靠近过去,终于…还是歪了!
一个浪头打来,把就要靠近花差号的小船给打偏了!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小船偏离之后,马上就要被冲到花差号的下游,在这等浪涛之下,再想逆流乃是妄想了!再往南冲荡,直接冲入大海都有可能!
吴七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破空而至,跟着一个小锚头撞了上来,勾住了小船,然后花差号上就响起了二三十个男人的齐声呼喊声:“嘿哟,嘿哟,嘿哟!”这是众人一起发力时齐叫的口号。
幸亏彼此不远,原本偏离的小船在二十几个壮汉的齐力牵引之下被拉近,跟着吴承鉴主仆三人被救了上去。
劫后余生的吴七瘫在了甲板上,话都说不出来了。风雨中的花差号也在摇荡,然而比起刚才,他已经觉得安稳无比了。
铁头军疤最后一个上花差号,他才跳过来,小船就被一个浪涛给打翻了,他朝着花差号上一个戴斗笠的小老头竖起拇指:“顾爷!好眼力。好手劲!好准头!”
老顾笑了:“这乌漆嘛黑的,谁看得见,是听到昊官唱歌仔,那一下能把船勾住,也是运气。昊官你命不该绝!”
吴承鉴听到这四个字,哈哈哈笑了起来:“命不该绝,很好!很好!老子命不该绝啊!”
周围的水手都在忙碌着对抗风雨,只有老顾站在那,就这么瞧着吴承鉴,半晌,说:“昊官!老当家和大少虽然也都是粤海商场上一代人杰,论稳你比不上父兄,可这股狂气,这股心劲,他们可比不上你!怪不得短短几年,你能把宜和行弄到今日这般地步!今天我老顾算是服了你了!”
吴承鉴哈哈大笑,就进了舱房,由夏晴伺候着换了一身湿透的衣服,才喝下一碗热姜汤,忽觉船已经不摇晃了,夏晴到外头一看,回来说:“雨停了,风也小了。”
吴承鉴打开舱门,只见天上已现曙光。
夏晴拍拍胸口说:“这老天爷也真是,早一点停风放晴不好?刚才可把我吓死了。”
吴承鉴淡淡道:“别想了,祂永远这样的,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这是世道,也是天道。”
“说得好!”换了一身干衣服的老顾走了进来,随便在舱内坐了,道:“昊官,今晚把我叫来,不会是专门来听你唱歌吧?”
吴承鉴笑了笑:“我要上北京一趟。”
老顾是所有听了这话的人,唯一一个既没惊讶,也没反对的。
吴承鉴又说:“上去之前,该见的人我要见,该交代的事情要交代清楚,顾叔你也是我该见的人。”
老顾摆手:“说吧,什么事?”
吴承鉴道:“当初为了应对群兽分食之局,我被迫与和珅捆在了一起,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了今天的事情。我几次三番,谋求与和珅保持距离而不可得,反而一步又一步地跟和珅越绑越近。直到最近,先前勉力维持的假好局面,终于崩了。”
老顾点了点头,听吴承鉴继续道:“这次我上北京去,是要背水一战,如果成了,从此吴家得脱大难,再上层楼。但是,事情成败,总是难说,我也要做坏打算。上上结局,自然是我成功与和珅脱绑,又取得新皇上的谅解。中等结局,是我陷进去了,但我把大嫂、光儿这一脉脱了身,那时候,老顾你要想办法把有鱼她们母子保住,先送到澳门或乡下,养到孩子能经得起风浪,就送海外去吧。至于下等结局,便是连大嫂、光儿也保不住。”
老顾道:“会坏到那个地步?”
“难说。”吴承鉴道:“其实如果不是我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