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婆子仿佛溺水之人猛然接触到了新鲜空气,骤然深呼吸了一口。急忙忙的转头:“快去看看怎么回事?”然后带着一帮人匆匆而去。好像阿柔和周婆子以及绿莺这三个人是洪水猛兽一般。
阿柔正想叫住她,给自己一个交代。刚要张口被周婆子撞了一下。她意识到什么,重新闭上了嘴巴。帮周婆子把绳子解开,又去帮绿莺解开。
两人一起抚着绿莺帮她顺气儿。好不容易绿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没有偷东西,我不想死……”
阿柔一头黑线。绿莺这反应也太迟缓了吧?事情都过去七七八八了,她才想起诉冤。
周婆子将绿莺抱在怀里,轻抚着抚慰:“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没有偷东西,我们也不会死的。”说着说着,声音一哑,竟然也落下泪来。
阿柔看在眼里,有几分感触又有几分莫名其妙。今天这件事,明显是那个姓成的婆子要栽赃陷害,而且眼下看着,她想要陷害成有些困难。那周婆子先前还挺镇定,这会儿怎么忽然伤感起来?
招贼的事很快就水落石出了。不过比起那姓成的妇人栽赃陷害阿柔的结果,还要令阿柔跌目。
你道为何?
原来,那姓成的妇人说园子里丢了东西,并非空穴来风。她还真的丢了一件金钗子。只不过那钗子再出现的时候,并非在阿柔的房间而是插在隔壁令一个女子的太阳穴里。
那姓成的妇人将那已经死去的女子定罪为畏罪自杀。这件事就此揭过。一个汉园的小小下房女子,死了真的连一点儿涟漪都惊不起。但是,阿柔隐约猜到,这女孩儿的死肯定并非这样简单。因为就在那女孩儿死后的第二天,和她一个房间的另外两个女孩儿也都死了。
死因,自杀。
被发现的时候,两人吊在一棵巨大的梨树上,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阿柔看见她们的尸体被从树上放下来,然后用一张芦席卷起,外头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分别往腋下一夹。从此那两个女孩儿就消失在了这汉园之中。
隔了没几日,满园的梨花一夜间竞相开放,白晃晃一片,仿佛在那湛蓝的天空下撑起一座灵堂,祭奠着那些来了又走了的芳魂。
阿柔从来都知道人命的脆弱。但那仅限于灾荒、战乱、匪祸,从来没想到过,在这花团锦簇之下,竟然也有如同修罗场般的存在。即看不见硝烟,也看不见战火,于无声无息之间就那样轻易的夺去人的性命。
那件事之后,姓成的妇人似乎将阿柔忘记了。阿柔每天就是和绿莺一起,去跟着汉园中的教习师傅学吹拉弹唱,学歌舞。她不喜欢这些,但是想想公子,想想惨死的家人父老,只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学。
绿莺先前还是个有说有笑的女孩儿,最起码阿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那样的。但是那件事发生了之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虽然依旧和阿柔住在一起,但是绝少和她说话。十六七岁,水灵灵花骨朵儿一般的女孩儿,几天时间就槁枯起来。之后一病不起。再之后,被人送出了园子,谁也不知道她被送去了哪里。
绿莺被送走的那天夜里,阿柔彻夜难眠。一闭上眼睛就似乎看见绿莺形容槁枯的站在自己面前,忽然间又变成许多个影子,浑身是血,目光阴冷。
周婆子自那件事之后,也变得更加沉默,但是在阿柔第三次从箱子盖上坐起来之后,她开了口:“姑娘,到床上来睡吧。”
阿柔摇了摇头。她有些不敢,似乎那床上还躺着绿莺的魂魄,又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恶狠狠盯着她,就等着她睡到床上的时候,好对她下手,杀了她。
周婆子长长叹了口气。
阿柔问道:“绿莺死了是不是?”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仍旧不愿意相信。
周婆子黯然道:“像我们这种人,活着或者死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阿柔追问:“你们,是哪种人?”
“我们是奴才,奴才……”
阿柔默然,这个世界有着泾渭分明的三六九等。奴才还真是……
屋里又沉默了一会儿,周婆子忽然问道:“姑娘,你信我吗?”
“嗯?”阿柔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周婆子道:“我们做奴才的,总要找个主子来依附着才能活下去。我想把你当主子,你信我么?”
阿柔想了很久:“不知道。”
周婆子道:“那老奴信你可行?”
阿柔又想了很久:“你可以试试。不过我不太确定自己可靠不可靠。刚刚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好多女孩子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你知道的,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杀过好几个和自己无怨无仇的女孩子了。我不后悔,但我想了想,自己这样做真的不算什么好人。这样,你还敢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