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里,石闵正冒雨练武,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早已将他的衣襟渗透。
偏李皓泽还打着伞过来,试图给他挡雨。
石闵轻轻推开伞:“我怎么知道?”
说话时,将手中的两把双刃矛放在兵器栏上。
李皓泽好奇道:“咦,你不是一戟一矛的吗?怎么不用戟了?”
石闵的手微微一顿。
戟吗?
自从那长戟穿过她的肩头,每次用时,总会想起她怨怼的眼神,就再也没有用过。
石闵不语,径直回了房间。
李皓泽嗤了嗤牙,屁颠颠的追石闵而去。
进了房间,却看见石闵赤身**的更衣,李皓泽忙不跌的转过身去。
“你这人换个衣服怎么也不讲一声?”
石闵穿戴完华,坐在矮几上,拿起书,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要是往常,李皓泽会很识趣的离开,可今天,得不到结果,他是不会走的。
“石闵,我不妨告诉你,我可是带着护卫找了她整整一个晚上,人,是的确不见了,又是这么冷的天,你给我个痛快话,这事儿,你管,还是不管?”
石闵抬眼看来。
“管,和不管,有区别吗?”
李皓泽负气道:“管了,不管结果如何,我李皓泽当你是哥们儿,是朋友!不管,我爹那条路,你想走,就是死路!”
石闵微微一愣。
李皓泽对刘知乐竟到这种地步?他可从来不拿他爹说事儿。
石闵说不出此刻他心里什么感想,似开心,心里又莫名烦燥。
“李皓泽。”
“?”
“你真喜欢她?”
“是!”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感情的事说得清楚吗?我……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了。那时候,她受着伤,拉着我,那手虽脏,但你知道吗?可软了!而且,她在梦里喊你名字的声音,那么亲切,那么富有感情,我当时就想,一个这么深情的女子,与她共度一生,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后来,你说要睡她的时候,其实我都看到了,明明她不愿意,还装着很配合,目的,就是想臭晕你。哈哈……太有意思了!我从来没见过哪家小姐像她那样好玩儿的……还有还有……”
“我管。”
李皓泽说得正起劲,石闵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生生把李皓泽愣住,稍顷,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够意思!”
李皓泽一巴掌拍在石闵的肩上。
石闵纹丝不动,只淡淡道:“还不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们一起找。”
“你自己去找,我不管了。”
“行行行!我回去,我这就回去。”
石闵看着李皓泽远去的背影,眉宇轻拧。
为什么方才的他,听到李皓泽说那个少女手很软时,需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打他的冲动?
为什么昨天他回来以后,眼前总闪现出那个少女趴在桌上默默流泪的样子?
还有,为什么他答应将她送给李浩泽时,心里会莫名的难受?他救她,结果不就是为了让她帮他牵住李农这条线么?
为什么,那时的他,又那样不愿呢。
彻夜难眠间,有几次,他甚至有起床去将那个少女领回来的冲动。
他怎么了?
此时的石闵找不到答案,心中很是烦躁,毕竟,一个自六岁开始便独立生活在人吃人的军营的人,从小体会到的除了残酷,血腥,恐惧和利用以外,剩下的只是如何才能活着。
爱是什么?
他从来不懂。
纵然已经成婚,那也是石虎的恩赐,夫人董氏娘家支持,也更利于他好好活着。
……
雨,越下越大。
河里的水,似乎顷刻间长高了一丈,邺城河边的房屋被冲走不少,连带着一起冲走的,还有牛羊马匹,以及住在邺城河边的百姓。
一时之间,整个邺城哭声一片。
皇宫里,依旧灯火辉煌,载歌载舞,欢天喜地。
石闵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大将军李农带着斗笠,正好赶到城门。见是石闵,忍不住问:“天王怎么说?答应派兵救洪了么?”
石闵看了看被雨水淋得像落汤鸡的李农,声音比雨水还要冷上几分。
“大将军指望一个以杀民为乐的暴君去救民,还不如回家多上几柱高香。”
“……”李农微微一愣。
石闵转身而去,不时,便与雨融为一体,最后,不知是雨水将他吞没,还是他吞没了雨水,前方,不再有任何身影。
李农看着石闵消失的方向,又回头望着那高大的城门,胃叹了叹,离去的步伐沉重不已。
似乎,关于人命,只有他和石闵这类汉族才会在意,可悲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王不是汉族,是羯族。
李农形单影只,渐行渐远。
浦庸冒雨找到石闵的时候,石闵已经回到军营,正组织亲信和几位与石闵关系要好的汉人将军赶往洪区。
“将军。”
浦庸一揖。
石闵自士卒手中接过马,道:“我现下要去北边看看,你着人去寻冷蛮。”
“这……”
浦庸微微一愣,但见石闵跃上马,俯视着他,声音肃然:“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
“是!”
浦庸纵然万般不愿,却也只得听命,转身而去。
“驾!”石闵领着骠骑营,消失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