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夜时分。贺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贺六有一个强烈的直觉,金印被盗案的幕后主使,就在今晚来找他的四个人当中。
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内阁阁员兼吏部尚书张位。晚上的一番深谈,让他觉得张位的心机深不可测。
嫌疑第二大的,是沈一贯。毕竟,首辅倒了,他这个次辅便能位极人臣。
张鲸跟赵志皋,则似乎没有这么折腾的动机。
“等等。”贺六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心中暗想看上去,赵志皋是金印被盗案的受害者。他的官位甚至有可能不保。可是把是事(情qg)反过来想呢?会不会是他利用金印被盗案,反过来诬陷沈一贯和张鲸陷害他?
贺六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贺六起(身shen),喝了碗白粥,便来到了锦衣卫衙门。
如今的守门百户,是嘉靖年间守门百户孙瘸子的重孙,孙义安。
二十岁的孙义安,见到贺六倒头便拜“属下叩见六爷!”
贺六笑了笑“免礼吧后生。”
孙义安起(身shen)后,朝着衙门内高喊一声“六爷来锦衣卫了!”
上百名千户、百户齐齐涌了出来。在衙门口跪倒了一片“属下们叩见六爷!”
如今,锦衣卫中有飞鱼服、绣(春chun)刀在(身shen)的,大部分都是嘉靖年间老十三太保的徒孙。贺六既是他们名义上的左都督,也是他们的祖辈。
不多时,陈炬、王之祯、骆思恭走了出来。
陈炬拱手道“六爷,您老回了锦衣卫。锦衣卫的弟兄们高兴啊!”
贺六捋了捋自己的白胡须,半开玩笑的说“弟兄们是高兴了,金印被盗案的主谋,恐怕要不高兴了。得了,王之祯、骆思恭,你们二人带十名力士,随我去一趟西苑内阁值房。哦,对了,我抄家用的清白箱还在武库里么?”
陈炬一愣神“在是在。不过,您老去内阁值房,带清白箱干什么?难不成您想抄了内阁啊?”
贺六道“这你不必管。前面引路,我去趟武库。”
武库深处。三尺见方的清白箱,跟三十六年前一样,静静的躺在那张楠木小桌上。
贺六朝着清白箱一拱手、弯腰拜道“祖师爷在上,六代徒孙贺六,前来请清白。”
说完,他来到清白箱面前。他伸出一双枯树般的老手,摩挲着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清白箱。
忽然间,他看到清白箱的右下角,有一块小小的凹痕。
贺六努力回想起这道凹痕的来历。嘉靖四十年,他去江南查私盐案,查抄前任两淮盐运使吴良庸的府邸。老胡替他背着清白箱,因为上了年岁,摔了一跤,磕出了这道凹痕。
贺六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浮现出老胡的那张老脸。
老胡朝着他笑“老六,你也老了。该歇着喽。下来吧,陪我喝西凉葡萄酒。”
贺六却是摇头“老胡啊老胡。我还不能死。世忠的死因还没查出来呐。等查出杀害世忠的真凶,替他报了仇,我马上就下去找你。”
王之祯推门进来“师傅,我帮您背清白箱?”
贺六点点头“嗯。”
一行人进得西苑,来到内阁值房。
内阁三阁老、六十一名内阁行走已经恭候在值房之中。
首辅赵志皋朝着贺六一拱手“六爷,您可算来了。”
贺六问“除了关在诏狱里的那些伺候值房茶水的小太监,所有能进值房的官员都在这儿了么?”
赵志皋点头“全在这儿了六爷。”
贺六环顾了六十一名内阁行走一圈。他又问赵志皋“这些人,都是从六部抽调上来的主事、员外郎?”
赵志皋点头“是,六爷。”
贺六问“以前装金印的印盒,摆放在哪儿?”
赵志皋指了指右侧的一个书架。书架上放着一个印盒“就在那儿。”
贺六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是武官,不懂你们内阁的事(情qg)。内阁首辅关防大印,和沈次辅老的吏部尚书大印,平(日ri)里都放在值房中么?”
次辅沈一贯解释道“我跟张阁老的尚书大印,各自放在户部、礼部大堂。首辅关防大印,却放在值房中。就在赵首辅的书案上呢。”
贺六摩挲着下巴,先看了看书架上的被盗金印印盒,又走到赵志皋的书案前,看了看首辅印。
他道“赵首辅,麻烦你带着你的人,先出去。”
内阁诸员、诸行走齐齐退出了值房。
贺六指了指首辅印的印盒,问王之祯“徒弟,你发现什么蹊跷了么?”
王之祯虽然精明强干,却没有急才,算不得多聪明。
一旁的骆思恭一拍脑瓜“不对啊师傅!如果说,窃贼盗取叛将金印,是为了栽赃赵首辅。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偷盗首辅印呢?那样不更能置赵首辅于死地?”
贺六笑道“正是如此。如果当朝首辅丢了印信,必定会让朝廷颜面扫地。到那时,恐怕赵志皋不仅会被罢官革职,还会丢了自己的脑袋!也就是说,窃贼只想让赵首辅丢官,却不想让他掉脑袋!”
贺六说到此,更加怀疑金印被盗案,是张位谋划的!张位昨晚说的很清楚,论私,他是赵志皋的好友,希望他平平安安。lùn_gōng,他却希望尸位素餐的赵志皋丢官!
贺六问王之祯“你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按照锦衣卫监察百官的惯例,你每天都要看六部堂官、五军都督、内阁成员的《言行录》。我问你,这十天来,张位